话还没有说完,周丘就摆手笑道:“不必了。我二人有事要谈,尔等且退避,不得打扰。”
小二听周丘这么说,遂领着茶博士躬身退了出去。
待小二和茶博士掩门出去了,周丘拱手笑道:“还请韩兄不要怪我自作主张。只是茶艺一道,丘亦略有所得,还望韩兄莫要怪我献丑。”
韩彦闻言哈哈大笑道:“能得周兄亲自沏茶,是我的荣幸。请。”
周丘微笑颔首,遂不再多言,动手沏茶。
温壶、烫杯、装茶、高冲、盖沫、淋顶、洗茶、洗杯、分杯、低斟、奉茶,周丘不疾不徐,动作宛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浓郁的茶香瞬间充溢整个雅间。
韩彦双手接过茶盏,低头一看,只见那茶汤色红鲜明亮,金圈突出,叶底红匀鲜亮;低头一闻,香气鲜爽,直扑鼻尖;轻啜一口,滋味浓强,刺激味蕾,甘永醇香。
“好茶!”韩彦搁杯笑赞道,“好功夫!”
周丘拱手笑应道:“献丑,献丑。”
韩彦摇头笑道:“周兄不必自谦。周家世代书香,于茶艺一道颇有研究,想当初先帝在世之时,一次御赐臣宴,京兆尹大人曾在宴会上小露一手,沏了一杯沏了一盏西湖龙井奉给先帝,深得先帝喜爱,群臣一时传为美谈。
“看来,周兄这是家传渊源呐!”
“韩兄谬赞。”周丘摆手笑着自谦道,神情却很是自豪。
韩彦说得不错,周家于茶艺一道上,确实是家传渊源,颇负盛名。
韩彦点头赞叹,话锋一转,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寥落的长街,黯然叹道:“可惜,你我在这里品茗赏茶,有人却还吃不饱、穿不暖,无处栖身……” 周丘没有料到说得正高兴的时候,韩彦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感慨,顿时愣住了,过了片刻,才起身跺到窗边,看着宽阔整齐的大街,低声叹道:“我虽然生在富贵之家,从未忍过饥、挨过冻,但是也见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人。这尚且是在京城,若是在别的地方,尤其是那等苦寒贫瘠之地,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挨饿受冻呢……”
韩彦点点头,抬头朝灰蒙蒙的天穹看去,愁眉紧锁,低声道:“夏日天暖,尚且无碍,这等寒冬,又是连月阴云不开,雾浓寒重,不知道又要有几多百姓因贫穷而丧命……”
周丘点点头,没有说话,眉宇间已经没了先前的轻快,一片沉重。
在沉重的静默之中,周丘蓦地听得一旁的韩彦忧愁怅然叹道:“我曾随家师学过些推演之术,对于天地气象也略知一二,近日见终日阴云不散,便夜观天象,起了一卦……结果,不容乐观呐……”
“果真?”周丘面上顿时浮现一层急色,蓦地转头追问韩彦道,“卦象如何显示?”
柳真人是名满天下的大术师,一生起卦不多,但是却卦卦都已应验。韩彦作为他的高徒,思悟敏捷,难有人及,即便不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此番至少也有七八分把握。
韩彦也不跟周丘卖关子,点点头,蹙眉凛然应道:“凶年之兆啊……”
周丘一愣,细细回想起今冬只是一味严寒,天气却很是干燥,未曾降过几场雪,顿时面色就沉了下来。
瑞雪兆丰年,无雪稼枯干呐……
“那韩兄可有化解之法?”周丘连忙追问道。
韩彦摇摇头,怅然道:“所谓化解之法,不过是提前预知先机,及早应对,力争将损失减至最低或是完全避免罢了。一人一家,甚至是一地之事,都尚且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若是一国之事,想要破解,难呐……”
大周国力虽然不如开国之时,但是疆域却依旧辽阔,治理起来自然是麻烦重重。更别说朝堂之上诸臣各为私利而战,事事先家后国,不肯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助国度过难关了。
周丘眉头紧锁,袍袖遮掩下的双拳紧握。
韩彦见状,低叹一声,请周丘重新回座坐下,低声叹道:“只愿是我学艺不精,未能窥破天象,推演有误吧……”
可惜,他方才所说的不是推演的结果,而是前世确实发生的几乎覆盖大周全境的大灾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