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自己做了母亲,愈发明白父母的苦心和不易了,偶尔想起自己当初婚事艰难,不知愁白父母几多头发,便觉得心中酸涩愧疚。
不过,又庆幸她在那些闲言碎语和苦口婆心的劝说中挺住了,这才等到了与韩彦的这桩好姻缘。
张猎户和张李氏夫妻俩并小平安得到消息,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慌忙将早就备好的小孩子的鞋袜衣帽并许多养血补气的野山参、野味等满满地装了一车,托白起,走王记马行的商队,快速送往了京城韩府。
韩家自然不缺这些东西,但是他们对女儿的心意全都装在这里面了。
等舒予收到这满满一车的礼物,少不得一边整理,一边掉眼泪。
韩彦在一旁看了心疼,轻轻揽住舒予,温声劝慰她道:“你若是想爹娘和小平安想得紧,我便吩咐商队接他们来京城住一段时日……”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舒予摇头拒绝了。
“爹娘当初要走,就是因为不习惯京城的生活,如今又何必因为我的这一点牵挂,就让他们再回到京城来过着不自在的日子?”舒予虽然思念悲伤,但理智尚在,带着浓浓的鼻音,接着低声道,
“况且如今孙首辅眼见着你在朝中说话分量越来越重,孙家大势或将不在,正是盯咱们家盯得紧的时候。这个时候爹娘和小平安若是来了京城,我带着两个孩子分身乏术,到时候岂不还得你分神照料他们?
“况且,以孙首辅的脾性,见在你这里讨不到便宜,或许会从爹娘和小平安那里下手也说不定……”
所以不论是为了韩彦,还是为了自己爹娘幼弟,这个时候都实在不适合一家团聚。
韩彦见舒予想得通透,遂叹息一声,满怀愧疚道:“眼下朝中局势如此……只怕还得委屈你遥思些时日了。等到此间事了,我便辞官归隐,和你逍遥这天地之间,做一对自由自在、人人称羡的神仙鸳侣!”
舒予闻言大为惊讶,便连思亲悲伤都暂且忘却了。
她一直都知道韩彦率真洒脱的性子,不喜官场的征伐倾轧,但是却不曾料到,韩彦竟然已经决心在康平帝掌权后便即刻辞官归隐了。
当朝太傅、先帝钦封的辅政之臣,因从龙之功和亲缘关系而深得圣眷,这样的荣耀富贵,多少人求了一辈子也未必能够求得来,韩彦却说放手就放手了!
舒予惊讶之余,又有些欢喜——不论世事如何变幻,韩彦始终还是那个獾子寨中生性率真、洒脱不羁的“韩夫子”。
“你若是决定了,我自然是夫唱妇随,无有不应的!”舒予笑着回应道。
韩彦见舒予如此明白与支持他,心中大为高兴,遂不顾屋里还有丫鬟在,抱着舒予就在她面颊上猛嘬了几口。
倒是羞得那几个帮忙整理的丫鬟慌忙退了出去。
韩彦倒是坦荡,笑着叹息道:“你不知道,打从年前腊月起,就为了这事儿,父亲他们就一直唠叨我都快半年了,听得我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所虑者,不过是他这个中流砥柱辞官之后,韩氏一族的将来。 舒予笑着宽慰韩彦道:“这也是难免的。谁家父母不希望孩子有出息呢?你也要多多理解父亲和兄长的难处。”
她如今在韩府住得越久,就越能体会到世家大族的风光荣华后的无奈与筹谋。
谁知韩彦却一扬眉,坚决道:“将来咱们的孩子,我定然是随着他们自己的性子做事的,绝不会逼迫他们做自己不喜欢的职事!”
舒予闻言只是笑着摇摇头,没有答话,心里却想,等孩子再大一些,韩彦就不会如此说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赵太后为了保护幼子,都尚且能够狠下心来送他去异国他乡做人质,更何况是教训子孙进学向上呢?
韩彦不知舒予心中所想,四望之下,见屋里的人都因他先前亲吻舒予而退了出去,遂又低声叹道:“韩家是外戚,风头过劲,反而不妙啊……”
可惜族老们一心忧虑韩氏一族的繁华富贵,不肯甘心放他离去。
舒予闻言心中一凛,抬手握住韩彦的双手,正色道:“你我皆知圣上的品性,然而众口铄金,朝中之事,一向是瞬息万变的……或许你急流勇退,韩家却反而能够永葆荣华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