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行出了趟宫,太阳未升起时就登山请禅师去了,禅师随他一起回宫,班曦问过,心才踏实。
禅师说,帝王储君,命格自然就高些,早年折腾了,以后就稳妥了。
“这么好的命,哪个孩子不想要呢?自然也是拼尽全力要让自己平安降生,陛下不必忧思过多,让储君听到百官祝愿,今后就安然了。”
“听禅师这么说,朕就放心了。”班曦说完,看向沈知行,遂请禅师留宫,“宫里诸人,盼着禅师开设讲坛,不如禅师留宫数日,也让他们听学开悟……”
禅师微微一笑,点头道:“自然。”
班曦留禅师,也是为了沈知行。
她问过傅吹愁,傅吹愁的意思,是让班曦多多留意沈知行的心绪状况。
“身体恢复得很好,表面上看,也无问题,笑得也多,说得也多……”傅吹愁道,“可陛下毕竟伤过他,陛下如今体会了疼痛和无助,应该知道它们有多难治愈……身伤可治愈,心伤却难愈。”
班曦叹了口气,又微微笑道:“也只有你敢这么说真话了。他最近……虽然身体一日比一日康健,可朕总觉得,他的笑,并没有全开。”
“不如找禅师?”傅吹愁忽然说道,“有些法理,越玄妙越有妙用……”
只是班曦还没来得及请禅师,沈知行就先她一步,请来了禅师。
夫妻俩都为对方想,办法竟然想一起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禅师有双慧眼,与沈知行相对而坐品茶品香时,忽然说道:“你们比半年前,要好许多。”
“陛下吗?”沈知行下意识道。
“是说你们。”禅师笑道,“更像夫妻了。”
沈知行愣了愣:“……以前,不像吗?可上次见禅师,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观她知你,观你知她。”禅师说道,“你提起从前,那我就来说从前。从前的你与陛下,只是两小无猜,孩童相亲相爱,并非夫妻结姻缘。”
也是,这个沈知行听得明白。
“之后,听陛下要寻替身入宫,我便知,那时的你们,做不成夫妻。”
“……是。”沈知行点头。
“你们有夫妻之实,一旦沾染纠缠,就会生结姻缘之心,可却被阴差阳错束缚。就像一座钟表,明明就是原来的齿轮,却因步调不同,卡不到一起。”禅师说道。
沈知行懵懵的看着禅师。
“如今,大有不同了。”禅师说道,“有了同样的方向,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光明正大为对方想,慢慢的,就能真正的结缘。”
沈知行沉默许久,轻声问道:“即便是……心怀愧疚,又怀有怨意?”
禅师眼睛微阖,说道:“夫妻之间,怎会无怨?只是看怨重还是情重了,若选怨,就是怨侣,若择情,就是佳偶,并无玄妙之处,姻缘不会圆满无憾,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道理……我知道了,多谢禅师。”
“我修人间道已有一甲子,修到最后,见人间至情至理,无非就是这一句话:放下该放下的,拿起该拿起的。”
沈知行若有所悟。
禅师睁开眼睛问道:“沈知行,你会放下过去的那些吗?”
“我并非圣人,知行自知,我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一时半会儿……的确不容易放下。”
“过去的,就让它就在过去,你想要今后,就要只看今后。”禅师道。
“她……会一直怀念过去吗?”沈知行抬起头,求救似的看向禅师。
“只看过去,无法为帝。”禅师掐了一缕胡子,慢慢捻着,“皇上一向比你看得开,她是容易走错,却并不容易沉溺。”
“……确实如此。”沈知行无力笑了笑。
“人各有命。”禅师看向千秋阁的方向,“你不必替他人的命感到惋惜或是悲哀,你是凡夫俗子,并非天神,悲悯苍生并不是你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