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瞻忽地暴躁。他盯着霍澜音淡然从容的眼眸,恨不得活活掐死她。
卫瞻长舒了一口气,忽轻笑了一声。
两个人又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霍澜音又温声开口:“殿下没有做错什么,我并非苛责殿下。殿下身份尊贵,注定不会过上普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你有你的江山你的鸿鹄大志,女子于你而言不过是给些宠爱就该知足的乖孩子。”
“而我不是。”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不知道殿下经历了什么,可整个北衍都听说过殿下少年出征的功勋。你不该来这里,万里江山才该放在你的胸膛。”
“你说够了没有。”卫瞻的脸色已有些难看。
霍澜音嫣然一笑,道:“殿下不知道我说出这些话要有多少勇气。听说天下帝王皆多疑。我当初不是没有想过坦诚求殿下放我走,终究是怕我这种‘所有物’也敢离开的行为惹怒你,亦怕牵连家人。今日说出一切颇有些放手一搏的意味。”
“殿下身份尊贵,我不过蝼蚁般的存在。若殿下成全,从此再不相干,你做你的大殿下,我过我的小日子。若殿下不肯放了我,那我再也不会跑,死心留在殿下身边做个乖孩子。侍妾也好奴仆也好,全由殿下做主。”
夜风凉凉地吹,树叶也跟着沙沙。漫长的一夜竟然就这样走到了尽头,天际泛起鱼肚白。
卫瞻望着霍澜音的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霍澜音在赌,赌天之骄子的骄傲。 霍澜音说了这么多,何尝不是变相激怒卫瞻。即使被废,卫瞻这一生也没有受过责备,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说半句重话。
她好似没有指责他什么,又好似每一句话都很不留情面。霍澜音猜测卫瞻此时的心情,应当会是一种憋屈的感觉吧?
像卫瞻这样骄傲的人,应当不会在她将话说成这样后,还会强迫她。骄傲的他,自然应该是随时都要保持体面的。就像当初被困在雪山中多日饥寒交迫,在别人狼吞虎咽的时候,他依然从容优雅地挑着那些葱花。
“好。”卫瞻说。
霍澜音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一个“好”字是何意。反应过来后,方觉他答应得太过痛快,痛快得出乎她的意料。
卫瞻伸出手,摸了摸霍澜音的头。他甚至在对她笑。只是很简单单纯的笑容,没别的深意。
霍澜音更懵了。
“好、好什么?”
“你不是都猜到了我的抉择?”卫瞻起身,朝霍澜音伸出手,“天都亮了,该回去了。”
霍澜音仰着头看着他,眼中浮现迷茫疑惑。
卫瞻说道:“如你所愿。”
霍澜音怔了怔,才将手递给卫瞻,由着他拉起来。
卫瞻朝拴着两匹野狼的树走去,随着他的走近,那两匹狼畏惧地向后退。卫瞻将那两匹狼放了,牵来马。
“上马。”
霍澜音抓着马缰坐在马背上。
卫瞻没有上去,他在一旁牵着马,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走了好些时候,霍澜音终于忍不住问:“殿下,你怎么不上来,只是牵马?”
“离你远些,怕忍不住掐死你。”卫瞻说。
霍澜音默默住了口。
又沉默地走了好一会儿,霍澜音试探着开口:“殿下,上来吧?还有好远。若是这么走着,回去恐要下午了。”
卫瞻这才上了马。他坐在霍澜音的身后,手垂在身侧,连马缰也都不握。
霍澜音只好自己握住了马缰。
霍澜音想起以前两个人公乘一骑的时候,他有时候双臂将她圈在怀里去握马缰,有时候只一手握着马缰,而另一只手会动作自然地搭在她的腰上。
霍澜音低下头,扫了一眼卫瞻垂在身侧的手。
……他是生气了吧?
霍澜音不由反思,可是她将话说得太过分了?
霍澜音走神了,所以当马跳跃起来的时候,她反应慢了一下,没有看见高处横斜的粗壮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