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妇人推开那丫头仍旧去看,却见屏风后面有两个小门,挂着毡帘,看不清里头的情形。
费书生面色青白绯红轮转,别是被人听见了他们母子的话罢。
费妇人似乎对儿子的才华、卖相胸有成竹,此时拉住那丫头问:“后头住着谁啊?”
丫头一愣,好无理,忽喇巴的问这个,您是谁呢。只抿嘴浅笑,赶忙托辞去了。
费书生看这个丫头生的清秀,心里不由得期盼这家的姑娘的品貌。
殊不知这家的姑娘把他们母子方才的话听得一句不差,连两人叽叽咕咕的小话也没落下。朱嬷嬷气的脸色铁青,他二人方才就在屏风后面,朱嬷嬷虽不像她女儿那般听得那样清楚,可这俩人是个什么货色,打的什么主意也尽知了。
实在听不下去了,朱嬷嬷拉着朱绣掀帘子进后面去时,走得太急,一脚把门里高几踢到,上头的花瓶子摔得稀碎。
程舅舅正在后面暖阁外头小厅里问内管家这母子情形,见姐姐、外甥女进来,忙站起问道:“可看见样貌了,怎么样?”
朱嬷嬷打发朱绣:“去瞧瞧你舅舅给你收拾的院子去。”
程舅舅也道:“哪里不合意,舅舅给你重新布置。”
朱绣凑过来,先给她姆妈顺顺气,小声道:“姆妈先前不还教我,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么。姆妈也没想着把我嫁过去,无谓这些生气。”
说罢,程宅内管家忙引着她出去了。
朱嬷嬷的脸色和缓些,依旧有些不好。程舅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必然不请自来的这对母子不是良配,笑道:“这原是咱们绣儿快及笄了,该相看起来,才露出一些风声,本街里就有好几户人家求问过。我想着一家女百家求,也是应有之义。故而昨日六里胡同的费掌柜说他家族侄年少有为,一直受他老父资助,很会读书上进,遣上门叫咱们看看时,我才没推脱。谁知这家有意思的很,这小郎君打着为他族叔送东西的由头登门也罢了,谁知还带着他寡母,还到前街铺子里逞了一遭儿威风。可是见人费解,更看不上眼。”
朱嬷嬷端茶压下火气,道:“何止不能入眼,简直岂有此理!”说着,把那母子二人的话略略一说。
程舅舅气的连连冷笑:“好哇,打的好算盘呐。连个穷酸秀才都没得呢,就如此了!”
朱嬷嬷沉默一会,还是劝道:“我知道你一心想给绣绣觅个读书做官的夫家,可这实在艰难。岂不说绣绣的确做过几年丫头,就算陪嫁丰厚可比官家小姐,但看在有些人眼里终归是罪,若嫁进去才发现人家轻贱、鄙薄孩子,那就晚了。再有,就是寻个还未显达的读书人,就好比前头厅里的那位费姓童生,这打着用咱们绣儿的嫁妆、人情往上爬的主意不说,若是一直爬不上去还有一点余地,若果真出头了,那苦日子才来了呢。”
程舅舅确实有这心思,在他看来,自家外甥女机变大气,品性模样无一处不好,若依姐姐所说,嫁入商户或是平民百姓,终究是辱没了外甥女儿,况且他也有自己的考量:“绣儿这模样、本事,若果真给了那些有百亩土地的乡绅,或是寻常富户,才是事端呢。处处压过妯娌、姑子们,可不是平白教人妒恨;还有嫁妆也是难事儿,若按咱们攒的陪送,财帛动人心,若是私底下给她,孩子不能拿出用,还有什么意思?况且她那身本事,寻常人家哪里能护得住她!”
这话也正是朱嬷嬷的忧虑,绣儿有些造化奇遇,若果真聘给普通人家,只得小心翼翼的活一辈子,别说翠华囊再不能用,就是那一手绣艺也是祸头子。朱嬷嬷小时候就听说过有人花死力气娶回一位绣娘,绣娘一进门就变了脸,拘在屋里从早到晚的做绣活,绣出的东西叫一大家子过上呼奴使婢的日子,压榨的这绣娘不过十来年就眼瞎手抖,不明不白地去了。偏生在内宅里,外人难得知,还是这家子后面兄弟分家撕破了脸自己嚷破的。
“哎呀,你这又把我绕进去了。我怕那些读书人弯绕多,心思杂,可也没说叫孩子去平头百姓家。况且这寒门书生就是有前途,可咱们担心的那些个事情也都在,不仅要靠着妻子的嫁妆,还一样护不住人……”朱嬷嬷捏捏眉心,道:“商户就不错,规矩松些,咱们也压服的住,不怕他对孩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