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二人沉默地前行,除了轻轻的踏雪声外,静得使人难堪,没想到数年後,二人第一次单独相处,竟然双方都不知该向对方说些甚麽。
云雩没想到还有跟左临风并肩同行的一天,四年了,自左临风失踪後,云雩才发现他对他,原来从未真的放下…竹棒轻拨积雪的细碎声响中,身畔的瞎公子仍是有如冰枝雪珂一样清净无染,只少了从前那份迫人的盛气锋芒,眉宇间多了一份内敛和恬静,这除了显示出左临风的功力更上层楼之外,更是多历风霜变故之後,才能酝酿沉淀出来的安閒沉著,云雩很想细问左临风这四年来发生何事,更想抱著他细细抚慰,全心恳求他的原谅…
可是当云雩看到左临风的双眼,他犹豫了,彷佛那就是云雩的罪行烙印,正在提醒云雩,不管是直接或是间接,也是他令他失去双目,辜负了他一片深情的罪证…
那曾经为云雩露出春水一样温柔多情的双眸,也曾经有过令云雩心颤的绝望眼神,曾经蕴藏著说不出来的千言万语,无尽的变幻情态,有如精灵幻变出来的奇妙碧瞳,到如今只剩下一片灰黯空洞…云雩的心就像紧压著似的,无法呼吸,也无法说话,只能望著左临风的双眼欲语无言。
这边的云雩心乱神伤,旁边的左临风看似淡然,其实暗里比云雩更乱更痛,当日的他可以为云雩舍弃一切,今日却连恨他怪他的力气也已经失去…不是心死,是失去了从前建下的信任,左临风清楚,他跟云雩已经没法再回到从前…即使心底那道伤痕仍是一碰便痛,但他宁愿永远藏起这滴著血的伤口,既然两人已各有伴侣,他何必让云雩知道,他心里仍未将这份情完全放下,他仍未能忘记他…
左临风忍著心痛,以最平和理性的语气问:「小碧她现在怎样?」
「她走了,她怪我暗中对付她爹,不管我如何解释,她还是执意离去。」云雩强打精神,无奈地沉沉苦笑。
左临风摇头:「追她回来,你是真心爱她的,就回去她身边,告诉她,她比一切都重要,当日你不是这样对我说的吗?」
「风少…」云雩几乎冲口而出:「你才是比一切都重要啊!」可是他还是按著心中激荡,道:「…我会等她气下了,再慢慢求她…风少…几年不见,你变了很多。」
「我向来善变任性,你最清楚不过…」左临风强笑了一下,又道:「不过这次很好,这几年我学懂了很多,至少学懂了「知足」和「珍惜」,可以遇上本来没可能再见的亲人,我再没甚麽贪求了…雩…你也该珍惜小碧,珍惜你得来不易的一切…」
「他真的放下了吗?」云雩目注他恬静的面容,心湖却翻起滔天浪潮,左临风一句怨怪,一点记恨的意思也没有,本来应该是件好事,可是他的不在意,却更叫云雩心内酸涩难耐,他正咀嚼左临风的话意时,二人已到了监禁所外。
「我真的很想珍惜啊…只希望不会太迟…风少…已经到了,你进去罢,我会在这里等你。」云雩的回答很正常,语气亦是非常认真诚恳,但左临风听起来,总觉得有些语带双关的味儿,心里不觉又有些撩乱起来,只好装作没有在意,匆匆走进监禁所内。
宫内的监禁所设备简陋,绝不是甚麽好地方,但比起猪窝似的大牢,总还算是人住的地方。
「你满意了罢?帝君!」软瘫在木板床上的褚灵飞盯著牢室外的左临风道,尽管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但眼神语气却尽是浓烈的杀气和怨很,他失去玉种,不止功力尽失,还被狂乱的真气流冲击得筋脉尽废,再也没法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我满意些甚麽?」左临风语调平淡。
「别装傻了,你不过是要来看看我输得多难看罢…不过,抱歉得很,你看不见了,再看不见了,哈哈!」褚灵飞望著他紧闭的双眼恶毒地笑。
「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好胜,输赢真的那麽重要吗?」左临风并没有因褚灵飞的话而生气,对左临风来说,瞎眼不是残缺,而是重生。
褚灵飞反而被他的淡然激得怒火中烧:「对从小不败的你当然不重要!我们拼死拚活地追赶,也赶不上整天在胡闹的你!没为啸天宫立过功绩,没干过一件正经事,甚至公然伤人出走,长老们选择的还是你!就算多麽不满恼恨,在意的还是你!你是甚麽东西!凭甚麽要所有人都跟著你走!你配吗?」他失去功力,这麽高声喊了一轮後,力气不继,怒视著左临风急促地喘个不停。
「我不配,也不想,我只想走自己的路,没兴趣支配别人的人生,你懂吗?小飞。」左临风说话间跨进囚室,走到褚灵飞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