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人们口中说的,跟事实相距极远,而且越传越是失实夸张…
听到种种五花八门、匪夷所思的传言时,云雩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左临风…青帝…他永远像天上最辉煌的星宿,只要有他的出现,永远是别人的视线焦点,在他的光芒下,所有人都是那样地微不足道…即使他的眼睛已失去光采,他的人仍旧耀眼…
他并不需要他…这是云雩多年来无法解开的心结,不论他如何追赶,也无法拉近二人之间的差距,直到他再次出现,变弱了的他比从前更教人心疼怜惜…
云雩多麽想将当日那个白裘染血,躺在云雩臂弯里的他,永远抱紧,再不分开…
可是现实里,在他身边呵护扶持的,不是他云雩,他与他,再一次擦身而过…
转眼之间,他再次强大起来,而且比从前更强,比从前更亮眼…
最可恨的,是那粗野呆笨,一无是处的乡下小子凭甚麽得到他的眷爱?
五十八. 俱往矣(3)
一想到这里,云雩的心便似被虫钻咬一样,嫉妒、不甘跟怜爱倾慕掺杂在一起,烧得云雩胸口发疼,无法按捺,他只知道一件事:「他只能是我的!」他眼内闪过刀刃般的锋芒,回头向客馆走去,这一次他决意再不会让他从他身边溜走…
左临风刚从宫中探望成太妃後返回客馆,身上多了一件淡青折枝梅暗花缎面的狐嗉背心挂,那是成太妃为他亲手缝制的衣裳,这个大半生消磨在後宫的勾心斗角的孤独女子,在皇帝安排的一场戏中,弄假成真地,对这个假儿子投入了真感情。
左临风没法忘记,成太妃看到他时忘形的拥抱,临别时不舍的眼泪,小小的一件衣服里,盛满她无处寄托的母性温情和她的心愿…
「小顽皮啊!无论你人在那里,也别忘了捎个信给娘…」
多麽微小的心愿啊!除了这一点点的安慰,别的她已不敢奢求,不敢期望…
成太妃趋炎附势,争强抓尖,说不上是甚麽单纯善良的女子,但真真假假那又有甚麽关系?她所要的只是如此地微不足道,微小得令左临风不忍推拒伤害,结果还是再次许下日後抽空探望的承诺,他手抚背心,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心软了。
「风少…」随著推门声响处,云雩的脚步声稳定地走到他身前。
「雩,有甚麽事?」左临风有些心不在焉。
云雩苦笑:「没事便不能找你麽?你我几时生疏成这样子了?」他停了一下,神情骤然变得痛悔莫名:「这也很难怪你,四年前我如此的伤害你,你不原谅我,也是在情在理。」
「原谅…」左临风缓缓仰首,轻轻的吁了口气:「如果我说我从未恨你怪你,连我自己也不会信,可是我再恨你又怎样?发生了的事始终没法改变,再纠缠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你说是原谅也好,放下也罢,我只是弄清楚一件事。」
「甚麽事?」云雩连忙追问。
「前面的路还有很远,你和我都不能只活在过去…」左临风唇上溢出的淡笑,似是凄创,也似是解脱,往昔的痴情他并未忘记,痛楚仍旧深烙心头,但是他已慢慢学懂放下,心底的一股暖流支持著他面对自己的「过去」,不再消沉,也不再逃避。
谁知云雩错解了他的意思,心中再次生出希冀,但他深知左临风人虽多情,然而情深恨也深,未试探清楚他的心意前,云雩不敢迫得他太紧,只好顺著他的话头道:「还是少爷你看得透彻…对,我们都不该困在过去…风少爷,阿雩可以再一次这样叫你麽?」
「阿雩这又何苦?我才刚说过不该再困在过去…」
云雩激动地抓著左临风的手道:「可是少爷你可知道,这四年多的日子里,你音讯全无,阿雩後悔得没一天安宁…尤其我们再遇时看到你的双眼,我更不能原谅自己,少爷,你要怎样惩罚阿雩,阿雩也是心甘情愿,你现在这样说,是为了替阿雩开脱,希望我可以好过一点,是了是?」
云雩稳定刚健的手起了激烈的抖震,显示出他的情绪正处於异常的动盪中,牵引起左临风心湖阵阵波澜,纵使眼看不见,左临风仍似感应到他痛悔哀恸的目光,那是曾经紧紧牵系他心弦的目光…
四年了,四年後的今天,云雩终於向他认错忏悔…从前在冰冷破落的街角,无数个不能成眠的暗夜里,曾经千百遍出现在左临风幻想暢嘤铎yM情景…
如今幻想了成真实,可是那又如何?一切已经无法挽回,纵使云雩回头,左临风自问亦不能有负立秋。
俱往矣…左临风竭力从悸动中收摄心神,轻轻将手抽回,拿起桌上的茶奁,倒了杯茶道:「不止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开脱,我只是想让自己好过…正如你所说,我已是三绝庄的孙少爷,属於青帝的过去,应该是时候告一段落,你,云中君没欠我甚麽,我,也不再是你那位狐仙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