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这足不出宫的少爷才不知道,你身上穿的戴的,随便拿一件出去卖够别人过好日子了!」
「这些亮晃晃的东西有这麽了不起吗?」阿青拿著颈上嵌著夜明珠的项圈,疑惑地摆弄。
阿呆冷笑讥诮:「当年我家里要是有你项圈上的一颗珠儿,爷爷奶奶便不用饿死,我们一家便不用逃荒,我也不用被人这…」
「阿呆…」阿青呆望著他,好久才惘然不解地道:「我不明白,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感受,我不知爷爷奶奶是甚麽,父母是谁也不知道,除了长老们,没人敢碰我一根指头,虽然有数不清的婢仆伺候,也从没人真的关心我的生死,他们在我面前,连大气也不敢透,你说小时跟小玩伴们在田里说笑玩耍有多快活,我也通通不知道,我不知道…」
如果阿青出言安慰,自卑敏感的阿呆也许会生气,认为阿青假意同情他,虚伪地对他怜悯示好,可是阿青直说他不明白,显然没有半丝作伪,看著那变得黯淡空洞的美丽碧绿瞳眸,阿呆蓦地想到自己的遭遇固然不幸,但这看似生来便高高在上,要甚麽有甚麽的玉童,又何尝比自己好多少?至少自己曾经有过的亲人和快乐,他却从来没有过…
天与地相隔虽远,但在地平的某一点上,它们会相遇相连…
不同的痛苦,但不能说谁比谁更痛…
更痛苦的,是两人连抱头痛哭互相安慰也不能…
毕竟是天和地啊…
番外篇:天与地 (4)
阿青在害怕,他怕走近阿呆,会毁去阿呆的世界…
阿呆也在害怕,他没勇气向前走一步,他知道这步一踏出,他便会不顾一切地带著阿青逃亡,拚死逃离这个困著他和他的牢笼。
阿青将头埋在双膝里,道:「我倦了,想睡一会,你走罢。」骄傲的他,不想阿呆看见他的软弱痛苦。
阿呆呆了好一会,才不舍地转身离去,他走得很慢,走不了几步,一团物事从後抛到他手里,却是一小包各色精巧糖果。
阿呆如电亟般一震:「他还记著那天的话啊!」他呆望手心的糖果,半响说不出话来,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阿呆突然霍地转身,大步冲到阿青身前,决然道:「青!我们走!」
阿青震惊抬头,绿眼绽起不能掩饰的狂喜,但这狂喜的光芒一闪即逝,随即微微挑起傲气的小嘴,鄙夷地道:「走?本少爷在这里要风得风,喜欢捉弄谁便捉弄谁,我走甚麽?只要我乖一些,连宫主的宝座也飞不出我手心!你说外边过活这麽艰难,走的才是傻子!」
「对不起…」阿呆颓然地望著阿青,心中说不出的羞惭失落:是的,这样子的我,想带走这个天宫中的仙童,不是妄想是甚麽?
以阿青的机灵,怎会看不出阿呆的失望?他年纪虽小,心思却比大人更细密灵敏,虽然恨不得立即离开啸天宫,但他更清楚现在还不是和阿呆走的时候。
「阿呆,我和你一起好好锻鍊,练好本领,做足准备,总有一天,我们一起到天涯海角去…」阿青目送阿呆的背影,心中暗暗许诺。
可惜阿青再没机会实践心中对阿呆许下的承诺。
「啊啊啊啊!!!」阿青的惨呼再次在宫内的刑室中响起,叫声充满绝望凄厉,比从前任何一次受刑还叫得惨烈得多。
但这一次,他不是因自己被鞭笞重打而呼痛,而是看到惨被斩断四肢,剜去双目的阿呆而发出震惊痛心的惨呼!
「阿呆!」阿青撕心裂肺的呼唤震动了整个刑室,他碧绿的双眼刹那充血变红,像暴怒的猛兽般向身前端坐刑室中的三名长老质问:「为甚麽要这样对他!他犯了甚麽该死的重罪!」
「这小子真的太嚣张了。」
「真弄不懂大长老为甚麽当他如珠如宝…」
长老们无关痛痒的对话,叫阿青倍更怒发如狂,小小的双臂一振,将抓著他的两名护法震开,拖著一身的锁鍊,扑到血泊中的阿呆身前,脑中被怒火烧得混乱一片,本来二人只见过两次面,说不上有甚麽深厚交情,阿呆又是如此的卑微,这样的人,宫中每年也不知牺牲多少,阿青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震动才对,可是在这一刻,阿青的心却似被火炼的利刃,血淋淋地逐寸剜开,烧灼剧痛得他难以忍受。
「阿呆!阿呆!阿呆!」阿青发狂地叫个不停,他也不知这样叫有甚麽用处,但他就是停不下来。
「青…」被折磨到只剩一口气的阿呆,噏动著失血发白的嘴唇道。
「都是我!都是我!」阿青愤恨得连唇皮也咬破了也不自知。
「太过份了,十儿,你居然让这卑贱的人为你取名,单这一样,他已经该死!」一名长老沉著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