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尽管生了几盆旺火,房中燠热得使人冒汗,左临风还是冷得脸青唇白,迷糊地缩著身子不住喊冷,立秋搂著他,便似抱著一块冰似的,背後的火盆却是热烘烘地,一冷一热的弄得立秋好不难受。
「瞎小子,别困,陪我说话儿。」立秋拍著他的脸道。
「说…话?」左临风半昏半醒的道。
「那姓侯的不是你的下属吗?你怎麽叫他三哥?」
「三…三哥常常偷糖给我吃…」左临风答非所问,连话也说不清楚。
「偷糖?」立秋听得一塌糊涂,担心他是不是震坏了脑子。
「长老打我…三哥偷偷来看我,给我糖…好甜…」左临风像个孩子似的道。
「他们干麽打你?」
「不听话…打,学不好…打,偷偷说话…打,我们从小便被抱回宫里,父母是谁也不知…长老要我们怎样,我们便怎样…」左临风抖个不住,不止是冷,更多是害怕。
「瞎小子别怕,这儿没人欺负你…」立秋轻声的哄道。
「我们连名儿也没有…长老随便按大小来叫我们,君玉排第三,是阿三,我叫十儿…甚麽左临风,侯君玉…通通都是假的,假的…」左临风似哭似笑的道。
「那麽十一郎也是你的朋友了?」
谁知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左临风便似被捅了一刀似的,面容骤然扭曲起来,伏在立秋胸前大口喘气,半晌才迸出一句:「十一郎!十一郎是我的亲弟啊!」
「啊!」立秋失声道。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却眼睁睁的看著他被弄成白痴…我一点也帮不了他,连报仇也不敢,连留他在身边也不能…」在左临风激动的嘶叫中,眼泪如缺堤般倾泻而下。
「瞎小子别哭…」立秋叫他别哭,自己却忍不住流下泪来。铁衣在旁也满是不忍难过之色。
南宫绝二人回到水阁,看到二人哭作一团,都是一惊。
「风儿怎麽哭成这样?」南宫绝急问。
「小秋无意中问及少爷身世,触动少爷心中隐痛,少爷头脑好像有些不大清楚,变得小孩似的,一想到伤心处便哭到现在也停不下来,公子爷,他不碍事麽?」铁衣轻声将前事覆述一遍。
「他心有郁结,难怪他之前险些听琴走火…」方涛道。
「之前他闯关拜庄,坚毅强悍,智勇兼备,我见美质难求,一时求进太急,没注意到他竟有郁结之疾,只怕到现在,他自己也不知情…」南宫绝难过地道。
「瞎小子从前常常一时无故发怒动气,一时又消沉得不吃不睡,甚麽事都提不起劲,这也是病麽?」立秋插口道。
「从前?多久之前?」南宫绝追问。
立秋皱著眉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他初到镇上便好像有些痴痴呆呆的,可是谁会在意一个瞎眼叫化了?瞎小子刚到我家时,还不时的发呆发痴,过了几个月才安定下来,我还以为他已好了哩…」
「看来是他武功被废後患的病。」方涛在南宫绝沉默时说道。
「不,哪只是导火线而已…」南宫绝摇头,将混有药末的艾条点燃,放在左临风穴道上薰炙,道:「风儿天生率性重情,不受拘束,根本就无法待在啸天宫那种地方,加上那些长老为了控制他,将他的亲弟当成人质,他不敢反抗,既恨啸天宫,更恨自己无能,由此种下病根而不自知…」
「那又不是他的错!」立秋嚷道。
「不!不是那次我逃走,他便不会被迫疯!是我错!是我…」左临风闻言又激动起来。
「臭小子,你少说一句不行吗?快按紧风儿!」南宫绝一面骂,一面往左临风头顶急下数针,左临风全身一颤,昏昏的靠在立秋怀里静了下来。
「绝,可以动手麽?风儿现在很不稳定…」方涛道。
「不怕的。」南宫绝说著,转向噤若寒蝉的立秋道:「阿涛现在替风儿拔去毒蛊,为保持血脉流,不能让风儿昏去,也不能令他激动,你要尽量说些让风儿开心的话儿…」
南宫绝话未说完,立秋已苦著脸嗫嚅:「我该说甚麽啊?」
「你平日在作坊不是很多废话的吗?你会没话说?」南宫绝瞪著他道。
立秋没法,只好开腔胡扯:「瞎小子,你知不知道,吴大妈送你的那只母鷄,今天下了好多蛋呢!过几天,小鷄孵出来,你便可以跟它们玩了…」
南宫绝暗想:「真无聊…」一面打了个眼色,方涛更不打话,将内力和艾条的药力源源迫入左临风的奇经八脉。
偏就是听了立秋的无聊话,左临风立时笑了,还轻轻的道:「别再卖掉它们,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