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谭柔不过六岁,还是天真了些,她本以为进了谭府自己就是和谭啸枫一般无二的小姐了。再也不用在青楼里面,当一个人人可以掐揉的小杂种。她希望自己能和谭啸枫处得很好,当一对真正的好姐妹。
可是身份这东西哪里有那么好改变,她不是男儿,无法传宗接代。谭中言对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女儿是不怎么在意的,最初甚至不太想认她。因为她娘不是清倌人,当初谭中言和她娘也不过只是混过一段时间,连谭柔这个女儿是不是自己的谭中言都不太肯定。毕竟他小妾那么多,也就正室慕夫人得了一个女儿,谭中言对自己的,嗯……运气,还是心里有数的。
谭柔的娘认识谭中言时年龄已经不小了,眼看再过几年就要没了销路,便存了心思生下了谭柔。这么一桩丑事,怪不得谭中言几年都不肯认她们母子两个。更何况小时候的谭柔实在太会看人脸色了,也就显得油滑狡诈,是十分受谭老太太和谭中言这种正派人不喜欢的。
当初的谭柔进了谭府犹如乞丐进了富贵窝,闹出了不少笑话。倒不是她没见过世面,青楼里也是富贵装潢,来往贵人,谭柔还是有些见识的。可唯一一点让人看不上,她和她娘,都没读过书。谭柔的娘是实在没有读书的脑子,要不是琴舞双绝,还真不能在楼里混,只能去窑子里了。而谭柔则是没那个条件,前面两年谭中言恼怒谭柔她娘设计自己,便不肯管她们。要不是谭柔的娘还有点良心,恐怕早就把她溺死了。后来的情况有了好转,谭中言恼怒过后又想起了谭柔她娘的好处,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两人勾勾搭搭的最后又好上了,要不是怕老太太和慕夫人生气,谭柔其实早就该进谭府的。
可惜,谭柔和她娘盼了那么多年的谭府并不是什么安乐窝,慕夫人虽然不是那种拿捏人的主母,可也颇有点目下无尘,下面的莺莺燕燕只要不闹到她面前,她是不会管的。至于谭中言,他在朝堂上倒是很精明,可是在床上被女人吹几口仙气就昏了头,更加是顾不上。谭柔就这样活着,丫鬟小厮瞧不上她,因为人家都是世仆,在谭家这个书香门第里久经熏陶也是有些水平的。谭老太太和慕夫人不喜欢她,因为她长得太像她娘,脾气性格也在楼里熏出了一幅市井的泼辣。谭中言不在意她,对这个女儿他可有可无,因为他们母女他在外面是实在受了一些取笑的,视而不见已经是很不错了。家里的八个小妾更是对谭柔娘俩个捧高踩低,大家都没儿女,偏偏你有,那话阴阳怪气的说得难听极了。只有谭啸枫,谭柔一直记得,只有她那个天之骄子的姐姐对她很平常,既没有看不起她,也没有讨厌她,谭啸枫甚至觉得她长得很漂亮。
谭柔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发生在她进入谭府几个月后,这短短几个月谭柔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了谭老太太和夫人不喜欢她和谭啸枫相处。她自然也是乖乖的,除非必要的交往,几乎从来不去主动找这位名义上的姐姐。
那一天,她被她娘拘在院子里练刺绣,她绣得很难看,先前已经被赏了一巴掌。谭柔也不敢哭,她娘的脾气实在不怎么好。那是初夏时节,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可是树荫底下倒是很舒服。谭柔推了窗户,就这树荫和微风一针一针的绣着花。正是入神时,头顶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绣得真难看,哈哈哈哈哈。”
谭柔被吓了一跳,针刺进了肉里渗出一滴血弄脏了丝帕,她恼怒的抬起头来,却遍寻不见说话的人。
“这儿呢!”
谭柔循声望去,看见在几丈开外的一颗树上吊着一个人,她受到了十分的惊吓。
“你……”
“我?”
“你是谁!”
“咦,你不认得我了?”树上的人像个猴儿一样,嗖的一下就从好高的树上滑下来,“我呀,你姐姐!”
“姐……姐?”谭柔半晌没回过神来,因为两三步跑到她面前的那个人,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袖子挽到了肘上,裙摆全部塞进了腰带里,脸上脏兮兮红通通的,不像是个小姐像是大街上耍戏法的小孩儿。
“嘿,你这个小孩儿,长得像个娃娃,咋这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