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比这更叫人寒心的了。
帝王家,父子之情血浓于水也抵不过半分对皇权的渴望。
当日下午,废太子的圣旨就下到了东宫,随后如风一般传遍京城,引起震荡重重。
听说传旨的公公到了之后,东宫喜庆得很,红绸缎带,太子纪萧一直喊着冤枉,跪在正大殿门口,皇上却始终不肯见上一面听句解释。
消息传到国公府的时候,陈鸾正在后边的假山上荡秋千,葡萄得了消息来禀报时,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声音都在颤抖。
陈鸾十分平静地听完了消息,一字一句都没有落下,而后当着众人的面抑制不住地勾了勾唇,露出两个娇软的小梨涡。
不仅不忧心,相反瞧上去十分快活。
再到傍晚时分,册封八皇子为太子的圣旨也从正大殿传出,然后随着夜色悄然扩散,再次在世家贵族中搅起风云。
这注定是个无眠夜。
陈鸾摘了些栀子花放在水盆中,洁白的花瓣随着水纹转动,窗外夜色为伍,幽香浓郁,她坐在铜镜前,把玩着昔日收入库中的奇珍异宝。
葡萄轻手轻脚进来挑灯芯,见她硬坐着不入睡,不由得道:“小姐,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吧?”
陈鸾漫不经心地抬头,望了眼格外黑的天空,摇头道:“时辰尚早,睡了等会也得起。”
“今夜,注定不会安静的。”
这话音才落,就有小丫鬟提着灯前来,站在帘子外禀报高声道:“国公爷与老夫人请大小姐往福寿院走一遭。”
陈鸾摊手淡笑,身子微糯,掩唇打了个哈欠,眸中便自然而然蒙上一层迷雾,“瞧,这不是来人了吗?”
太子被废遭囚,说不得皇帝最终决定给这个长子何等惩罚,这样一来,她自然不可能再嫁过去。
老太太此时寻她过去,怕是心中已有了别的想法。 小路两旁树影婆娑, 风一阵一阵吹过,抬眼望去,偌大的国公府, 沿途竟没有一个院子是歇了灯的,红色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雾光, 一个接一个, 挂在树枝上屋檐下,这是为陈鸾与纪萧的婚事而备的。
这东西晃眼得很, 陈鸾向来是不喜的, 这会瞧着却不觉得那样厌烦了。
福寿院里屋,人似乎都齐了,陈鸾踏步进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老太太满脸疼惜遮也遮不住,陈申神色复杂,愁眉不展,而康姨娘有孕, 坐得离老太太十分近, 面色尚泛着病态的苍白, 陈鸢则是站在陈申的身边默默不语。
屋里熏着淡淡的檀香,这会开了窗子, 夜风迫不及待涌进来,老太太掀了掀眼皮,脸上的褶皱堆到了一起,声音哑得不像话:“眼看着要成婚了……竟遇到这种事, 苦了咱们鸾儿。”
嫁是肯定不会再嫁了。
太子现在深遭皇帝厌恶,他们再上赶着把嫡女嫁过去,摆明了就是和皇帝过不去。
想来皇后那边,也是自有说法。
只是与皇家订过亲的姑娘,这满京都的才俊,谁还敢娶?
思及此,老太太浑浊的眼下都红了一圈,连声道:“真真是造孽啊。”
陈鸾被老太太拉着手,微微抿唇,柔声安慰道:“无事的,鸾儿又能多在祖母身边留着伺候了,祖母该高兴才是。”
老太太想想宫中传来的两道糟心圣旨,也是无奈至极,低叹一声:“好孩子,祖母记着你的好。”
老太太情绪不高,陈申则是打心底的惊惧,老皇帝病重,如今八皇子得势,荣入东宫,更掌监国之权,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仰他人鼻息生存的弱小皇子了,蛟龙初露头角,可藏于大海江流,亦能现搏天之势。
他们国公府失去了最佳的机会,前段时间送女入皇子府又遭到了拒绝,如今那位的心思,越发叫人捉摸不透了。
他的才华不及父祖万一,靠谨小慎微和祖下的余荫,镇国公府显赫至今,可谁又能知道,十年,二十年之后,国公府久无人所出,会落寞成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