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爱野雀儿的大傻柯。
民国廿年三月十八。
若玉伸手一摸枕头底下,是他的玉佩,玉骨天成龙凤呈祥……
太阳光在海面上铺上一层金浪,被狂风卷着拍打在礁石岸上,惊的白鸟长鸣一声俶尔远逝。黄浦江对岸就是上海外滩,回身一望,那里矗立着英式维多利亚建筑,光芒耀眼。
渡口繁忙,黑人白人黄种人,来来往往的旅客提着包裹扛着行李,大人牵着小孩,喧嚷杂沓。开阔的江面驶来一艘大轮渡,接近水面的铁皮锈迹斑斑,锈水划开一道水波,一声刺耳的呜响,蒸汽铁轮的巨大烟囱往外喷出浓煤烟。
熙攘的人群里,穆如松一声长叹,“洋鬼子的轮船用的是中国人的煤矿,不仅就地取材还想带到他们的地盘去啊”,怔一会儿又转身嘱咐穆柯,“柯儿,到了东北听你世叔的话,他都给你安排好了,千万别惹什么事端,我可不替你操心,你娘个妇道人家嘟囔的我烦。”
穆柯一身劲挺的军装,正是意气方遒,突然给他爹一个熊抱,“知道了爹,别嘟囔了,外边乱你赶紧回去罢。”
穆如松拿拐杖往他屁股杵一棍子,笑骂,“臭小子!”
穆柯翻白眼吐舌头冲他扮了个鬼脸,“老混蛋!”推他往回走,“别磨叽,赶紧走、赶紧走。”
穆柯在后面看见他爹颤巍巍用袖子蘸泪嘿嘿傻笑,嘴硬的老混蛋。那边杜子豪过来了,穆柯走上去揽住了他的肩膀,一挑眉说道,“以后你就得跟着我混啦!”
大铁轮泊在渡口,船舱里一个男人搂着另一个男人嚎啕大哭。来往行人向他们投去异样的目光。穆柯搂着杜子豪的脖子涕泗横流的哭叫,哭完爹娘开始叫野雀儿,“呜呜呜呜呜,他是我的心尖肉啊!”
杜子豪觉得穆柯丢死个人,一开始不愿意和他沾边儿,这龟孙子硬往自己身上黏,鼻涕眼泪抹了一肩。此刻杜子豪已经被他烦的要命,“别他妈哭了!”
穆柯捶着他的大腿,“我的亲娘啊!要了老命了!你懂个屁啊,他是我的心肝儿、我的宝贝儿,我离不开我爷们儿呜呜呜呜啊!”
杜子豪的腿都让他砸麻了,脖子上也黏着泪和汗,行人嗤嗤笑,杜子豪瞪了那人一眼,“看什么看,滚!”他揽住穆柯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无奈地说,“好好好,是你的心肝你的心尖肉,不哭了不哭了,好歹是兄弟,你给我留点儿脸行不行。”
哭的久了,穆柯开始捶胸顿足,仰天长啸,“去这么久,野雀儿不要我了可怎么办呐!啊啊啊啊啊!我不想活了啊呜!”一呜咽差点儿喘不过气。
杜子豪忙抚着胸口给他顺气,这可真他妈操蛋!“他不要你我要行不行,别哭了!你个驴脑子今天吃错药了是不是。”
穆柯使劲摇头又在杜子豪身上拧了一把鼻涕,“你那屁股比石头还硬,白送我也不要啊!我就要我的雀儿啊!”
杜子豪火冒三丈猛地搡了他一把,“滚你妈的蛋!”
穆柯被他推到一旁,一转腰搂住了一个人柱子,情不可阻意不可遏,滔滔不竭,“老兄啊,你可怜可怜我让我扶着哭一会儿啊,天杀的老天爷,把我们小两口活生生拆散了哇!呜呜呜呜啊!我受不住啊!”
“哭够了不?”
穆柯抬头一看,又把脑袋在这位老兄腹肚上蹭,“我他妈哭傻了呀,看谁都像野雀儿啊!呜呜呜。”
“你再给我装傻!”
穆柯在那臀儿上揉了一揉,再一抬头,泪眼朦胧地把人看清楚了,是若玉。穆柯忙松了手若无其事地擦了擦鼻子,转头问道,“子豪,是不是该走了。”
船长和哨员高喊起来,催促行人出舱上甲板。
杜子豪双臂抱在胸前,后仰着闭眼休息,“这不是喊了吗?”
穆柯说,“噢,那走罢。”
穆柯刚要走,若玉气喘吁吁地揪住了他的耳朵,“谁是哭包?”
杜子豪斜睨了他一刻,起身离开,轻蔑地说,“哭到现在了,娘们儿唧唧!”
听到上船的号令行人如同潮水一样涌了过来,顿时把若玉给冲开了,他被人潮掩起来伸着手叫唤,“大傻柯!”穆柯扒着熙攘的人群去抓他的手,“雀儿!抓我的手!”
刚扣住指尖就被一个男人的肩膀撞开了,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所爱隔山海。
穆柯踩着别人的脚,别人也踩他的脚,摩肩接踵被缠绊住,逆着人流前进一步困难万分,只能眼睁睁看着若玉的小身板被冲的越来越远,穆柯急的直冒汗。杜子豪拉了他一把,“走罢,时间不够见了面也说不了几句话。”
穆柯手拢成喇叭冲若玉喊,“危险!回去!回去给我写信!一定要给我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