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拾遗录_作者:羹一瓢(107)

“警察先生,希望你们搞清楚事情再抓人,大家有目共睹亲眼所见,是那个水兵自己撞上了刀刃死于非命,和这位先生没有关系。”

若玉被一个穿哥特女士礼装的人揽在身后。他身材高挑,穿着蕾丝镂空的暗红色轻薄雪纺,高拢袖捆绑束腰,漆金的暗色高跟鞋,再加上紫头发和黑色的唇膏眼影,很像十八世纪欧洲统治贵族。黑色菱唇却让他看起来像高贵的女王,那双清澈的桃花眼却始终泛着古典的美韵,即使不涂妆彩还是青眉如黛。此是卢瑾郎,他在学校排练话剧,反串性感冷艳的女郎,结果被男人错认求爱纠缠到很晚,刚脱了身衣服也没换就匆匆往回赶,走到路口刚好撞见“法国兵自己撞上刀刃”这一幕。

警察是印度大兵,各个虎背熊腰,轻搡他一把也足以把他推倒,有人从后面揽住他的肩膀扶了扶,“小心。”

季杏棠先前在调剂面粉商纳税的事情没顾得上若玉,回到家也没看见他,听到这儿有暴乱匆匆赶来,见若玉脸色苍白满身血污,忙走了过去惶急地说,“梓轩,这是怎么了?”

若玉双手已被铐住,看见季杏棠表情终于不再凝滞,紧攥住他的手说,“哥、哥,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你让他们放开我。”

印度警察拖拽着他往警车里走,硬生生把两人分开,若玉开始挣扎,季杏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快步跟了过去,一边与警察角力一边宽慰,“梓轩,你不要害怕,听话,别让他们伤了你,我会救你,不要害怕!”

若玉还是被抓进了警车。

季杏棠看着若玉被人抓走也无可奈何,等一切平静以后,他自责地叹了口气,得先去警察厅找人通融一下确保不会伤害若玉,再去调查清楚事情把若玉救出来。

卢瑾郎怔怔地站在街头,一方面为洋人的妄为感慨一方面是没法回家,他爹要是见他这个样子非得打断他的腿。

季杏棠认出了卢瑾郎,他经常去卢洽卿家里商量面粉商的事,与卢瑾娘有过几面之缘,姐弟二人是龙凤胎又都仿妈妈多一些,瑾郎女装扮相简直和瑾娘一模一样。季杏棠压了压帽檐说,“赶紧回家去,别让你爹担心。”

卢瑾郎轻扫了他一眼摆摆手离开,“赶紧去救小甜心罢,晚一会儿可是要上大刑的。”说来奇怪,他看见若玉莫名想起话剧里海因里希·海涅的诗——憩息在棕榈树下面,畅饮爱情和寂静,做着美梦香甜。

果不其然,在场的中国同胞气恨填膺,群情激愤,第二天华文各报刊整理出了惨案新闻,一时震撼了整个淞沪,中国同胞同声高骂帝国主义者的残暴凶恶,草菅人命!

整个上海掀起轩然大波:

“……一切不平等条件的罪恶,租界的罪恶,我们难道真个束手以待残杀么?我们唯一的方法是:一致团结,打倒帝国主义,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收回租界!”

“……吴是为帝国主义的铁蹄践踏而死,……不仅是他个人的侮辱,乃是整个中华民族的侮辱!”被法国兵残忍杀害的司机姓吴。

中国人慷慨激吼,响彻云霄,并开始高声要求:

“法国政府应无罪释放肇事青年!”

如果只是杀人偿命的事,当局者可以轻松处理,可此事涉及到法人、华人、租界、条约,一石激起千层浪惊动了中国政府。中国官方亲自出面向法国总领事提出严重抗议,要求道歉、赔偿、并且保证不再有类似情事发生。并且有目共睹,法国兵醉酒死于非命必须无罪释放青年。可是法租界当局对于此一惊人血案,居然置之不闻不问,法国总领事弗朗西斯冷冷的答复一句:

“肇事水兵已死,为了租界秩序肇事青年必须拘禁。”

吴死后一家十口生活陷于绝境,肇事水兵已死,补偿当有法租界方面承担。法租界方面应该如何赔偿、如何抚恤?……弗朗西斯装聋作哑一字不提。

傲慢的法国人,未免太过份了,弗朗西斯直接无视租界里外华人的怒吼和愤概,事情越闹越僵,可是尽管中国人叫骂喝打,碰到弗朗西斯的不理不睬毫无办法。

季杏棠更是急的的焦头烂额,中国官方出面都丝毫无果,法租界里所有舆论都指向了法国水兵并要求无罪释放若玉,这自然是好的。可是如果矛头一直尖锐的指向法国人惹的他恼羞成怒,说不定若玉就会有危险。没办法了,拖的越久危险就多了一分,必须得进行私人交涉。

独揽法租界统治大权的就是法国驻沪总领事。他的手下设公董局负责行政事务;巡捕房负责租借治安。而和法国人交涉需要通过公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