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拾遗录_作者:羹一瓢(70)

穆夫人从早到晚泪珠子就没停,哭完了天哭地,直哭的昏天黑地,穆如松也不让她去见穆柯,谁都不准见那个孽障。

夜深人静地时候,穆桦还是偷偷进了穆柯的房,穆柯疼的睡不着,不仅疼还想野雀儿想的要命。穆桦进来的时候,正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穆桦给他弄了些药,也不敢开灯,坐在床边拿出手电筒说,“你别动,我给你上些药。”

穆柯拽着被子不让他看,穆桦还是扯开了,“疼的穿不上裤子了是不?”

用手电筒一照,这伤真叫他无从下手,屁股上都是通红的棍印,却没有一点儿皮开肉绽,可皮子底下的肉都稀巴烂了,像坏了瓤的南瓜又像一摊烂泥,却是紫红紫红的骇人,穆桦又心疼又无奈,像小时候一样猛地一拍他的屁股,“叫你不听话,活该。”

穆柯胸腔里倒抽了一口冷气,疼的张嘴嗷叫,穆桦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别乱叫。”

穆柯老实极了,拽着他哥的膀子说,“哥,你想个法子把我弄出去,那龟孙子心狠手辣,给野雀儿下药要害他的命。你都不知道野雀儿八成快死了,只出气不进气,看着没一点儿人样。”

“闭嘴吧你”,穆桦边给他处理打架斗殴留下的跌打伤边说,“杜金明是帮会大亨,说到底也只能在普通百姓面前逞逞威风,和苏督军论实力,尚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爹呢,普通商人更排不上名号。苏少宁挨了一顿打杜金明就坐了大牢,今个儿你把那花少爷打残废了,没准他来要你的命,你还敢出门。”

“那是他自找的,人烂嘴臭,你要是不来我和杜子豪今个儿非得弄死他。”

“亏得我来了”,穆桦故意在他伤口上使劲按了按,好叫他长长记性,“我们家的股份,白啸泓没捞着,杜金明没捞着,全让苏督军贪了便宜,这事儿你就别管了。爹说了,等你伤好了就把你送到马占山将军部下去,让你避避风头。”

“嘶——马占山?关东?”穆柯听说过此人,孤胆英雄。

穆桦说,“虽远在东北,也是好的避难处,你也不用担心,马将军现在在黑河担任警备司令兼三旅旅长,统辖沿江十余县防务,跟着他吃不了苦头。”

穆柯骚头骚脑地说,“我不是怕吃苦,我走了,野雀儿怎么办?”

穆桦最后给他涂一层凉油,说道,“你不该招惹他,你要是没有强逼人家,爹不会逼你和杜四小姐成亲,现在也不会为他惹事躲到东北去,生意上也没有这么多麻烦,更不会让他受折磨。你是不懂事还是不听话,做事情之前不动脑子早晚要了你的命。”

穆柯说,“哥,你个书呆子懂什么,喜欢这个东西,就算在肚子里憋烂在心地里压实还是会从眼里跑出来。我今年都二十了,我一辈子有几个二十年,我就看他对眼,就想和他亲亲热热,说再多都没用。”

季杏棠来到小櫊门口就被两个小厮拦住了,管家一脸惊惶,忙小跑过来说道,“二爷,你不是找许老板谈生意去了吗?二爷,里面不干净,现在不能进。”

若玉从戒吗 啡开始,身体江河日下,一开始季杏棠怕他熬不住让人给烧两个烟泡,到后来越来越厉害,不给他烧烟,也不吃饭连口水都不肯喝,季杏棠说什么都不让人再给他烧烟。

季杏棠往屋里走,管家伸出胳膊拦着,“二爷,真不能进。小爷发起疯来六亲不认,乱撕乱扯乱咬人,莫伤了你。”

季杏棠推开门,一股子烟膏味夹杂着发霉的味道扑入鼻喉,把他呛得咳嗽。耷眼一看,若玉一袭翠袍子全湿透了,脸色枯黄没有一点儿血色,额头上还有一块儿暗红的撞伤,正迷离着眼横在榻上。两个小厮就跪在他身边,其中一个将鸦片丸放在火上烤软,手脚利索地塞进烟枪的烟锅里,反转烟锅对准烟灯慢火烤,直到烟锅里的芙蓉膏起泡了生烟了,另一个把烟枪的烟嘴递到若玉嘴边。

那小厮说,“小爷,张嘴。”

还没到嘴边,季杏棠猛地一挥手给他打飞了,怒斥道,“谁让你们给他烧的烟!”

烟枪落在床上,香腻的烟膏子糊了一床。

这房间的其他地方也不干净——窗帘被撕扯的破烂不堪,颓颓地在杆上挂着,拉严实了也有黄昏的光裹挟着尘埃透射进来,照在羊毛地毯上,脏兮兮的毯子,不是酱油色的残羹冷炙黏糊一片,就是烟膏子掺和着血。地上崭新的铁链子因经常浸水接口处都有些锈迹斑斑,雪白的棉绳也被血污浸透。就连墙上也是一道道血痕子,榻上被抓烂的被子半个搭在地上,活像是猪窝牢房,人落脚的地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