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拾遗录_作者:羹一瓢(90)

杜子明浅浅说道,“喜欢。”

季杏棠说,“喜欢,我就带你去看大片的。”

杜子明嗤笑一声,说道,“陶然亭子都成了废墟,去哪儿看呢?”

季杏棠在阆苑里就照看轩宝儿和病哥哥,轩宝儿不犯瘾的时候苍蝇围着转,犯瘾的时候更不让自己碰一碰。病哥哥太虚了还喜欢喝酒,不是睡着就是醉着,他倒落得清闲。出了门就去找漂亮叔叔和小相好,漂亮叔叔给他介绍面粉证券纺织黄金各业的商界巨子,闲暇了就去和自己的小相好谈情说爱。他从来没有过的这么充实又空落落的,也没有这般脱胎换骨。

白公馆大门紧闭,只有白啸泓一个人,自从季杏棠走了,他谁也不见,每天除了和人上床喝酒画画就是听眼线报告季杏棠的行踪。床上的人乖巧玲珑还会说暖心话而且没有一个长的像季杏棠的,脸上有颗小痣都不要。他要把从季杏棠那儿搬来的酒全喝光,名酒珍品全都当成二锅头囫囵吞枣。他画天画地画暖床人就是不画季杏棠,喝醉酒不自知地动笔勾勒了他的轮廓,大动肝火气的咳出了血。眼线告诉他二爷最近和许宝山还有苏少九走的很近,他满不在乎地哼哼笑。

季杏棠既然想和苏少九好好过日子,一定得把他的赌瘾戒了,赌瘾和烟瘾一样,沾了就是无底洞。他傍晚安排天保哥睡下就出门了,晚上约了苏少九,带他去赌一把。英法租界里有熟人,两人也没有同行,便一前一后到了公共租界里一家名叫七重天的赌场。

苏少九乐于交际,打扮的极为摩登。敞着怀,蓝色的薄线毛衣里套着格子衬衣,白色的西装西裤,年轻又漂亮。季杏棠总是一身黑西装,衣扣一个也不少扣,再扣上一顶薄呢礼帽。两人在七重天门口见了面,照例只并肩行走没有肢体接触。

进了赌场,扑鼻的就是烟酒弥漫的味道,一楼大厅人声鼎沸,赌徒们三五成群地围着赌桌,一边吆喝一边将筹码往桌面上押。然后,一个个伸长脖子,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桌面上的扑克、骰子、牌九。每次庄家亮牌之后,失望的叹息、兴奋的嚎叫,一波接一波。

苏少九最见不得这种刺激场面,揽着季杏棠的肩膀往人堆里扎,苏少九提起自己的箱子,“三十万。”

季杏棠从怀里掏出一张五万块的票子,下午从中央银行取的,崭新的还印着孙中山的头像。

多少人像他一样一掷千金的豪赌,到头来输的裤子都不保,季杏棠说道,“十赌九诈,赌术就是千术,你不通晓千术是必输的,有赌不诈也是给你一点儿甜头,你玩不过赌场里的老千”,季杏棠一挑眉有些挑衅地看着他,却很平和地说,“我在,逢赌必赢,五万块也能让你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赌。”

苏少九揽着脖子偷亲了他的耳根,“赌一把,若是你赢得多我听凭你的话,若是我赢得多今天晚上……嗯?”

季杏棠偏过头在他耳蜗上吹气,“不赌……也可以。”

摩肩接踵的大厅里,十几个统一着装的彪形大汉在赌场内转来转去,偶尔会将极个别已经输光了钱、又没有人愿意借钱给他们的赌徒架出场外。另有七八个年轻漂亮的侍者,给客人们端茶倒水。赌场老板也许就是打扮的极为普通隐藏在人群里,时刻看牢自己的场子。

哗啦啦的麻将声中,门口走进来一个看起来像枯松一样遒劲挺拔的男人,穿大貂带墨镜叼雪茄,脖子上挂了一条大金链子,后面跟着两个保镖,一看就是满身油水的人,及至箱子一打开,五百万洋票。苏少九看见这种人就觉得鄙夷,季杏棠也笑,真正的高手打扮的比普通人还普通,输了不丢人,赢了也没有扒手惦记,这种招摇过市的,一看就是白来砸钱的。

两个人上了赌桌,坐庄的是赌场的庄家,和他们对赌的除了其他赌徒,还有刚才那个满肚流油的男人。堆在桌上的一捆捆钞票上面夹着纸条,写明是谁的钱,有多少。季杏棠的五万块上敷了一张纸写道「苏棠」苏少九摞起来一捆庄票上款印「季九」。

第一把玩的是骰子,混迹赌场的人赌一个骰子都不过瘾,骰盅里一下就是三个骰子。赌徒开始下注,把钱往大、小的投注区开始押,苏少九毫不犹豫地押了大,他说,“哥,你押小。”

季杏棠笑了笑没有下注。庄家开始摇骰盅,咣咚哗啦的一阵乱摇,季杏棠凝神听着,全身的气力都凝聚到了耳朵。

“咣”庄家把骰盅按在赌桌上,捻着小胡子笑嘻嘻地说道,“买定离手,一赔十,不换注就开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