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 袁无隅换了个胳膊,继续努力架着脸色煞白的殷小柔,恨恨地摇头,“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永远都不一样!我们这些人,在他们眼里,都是棋子,随时都可以抛弃。只是我们自以为是,自己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而已。不信,你看看这么多汉奸是哪来的?从七七事变到现在,日本特务公开在二十九的辖区内活动,宋将军可曾派人阻止过他们?日本特务都把办公室的牌子挂在北平城内了,没有宋将军的默许,可能吗?各地土匪、流氓还有帮会,一看你宋将军都跟日本人不清不楚了,当然争先恐后地搭顺风车!昨天袭击咱们的那支什么自治军,肯定也不是第一天存在了。你宋哲元既然默许了他们跟鬼子勾搭,就不能怪落魄时,他们一拥而上,用二十九军将士的人头向新主人邀功领赏!”
“呼——!”一阵秋风卷着热浪吹过,扫在人身上,却是透骨地凉! 俗话说,挫折,是人生最好的教师,因为它能让你更快地认清现实。
对于眼下的七位青年男女来讲,这句话也许再正确不过。半个多月前,哪怕是七人当中最不喜欢关心时政的殷小柔,都乐观地相信,只要二十九军上下齐心,只要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同仇敌忾,小鬼子即便再兵精粮足,也肯定要在北平城下折戟沉沙。而现在,在汉奸和日寇的里应外合之下,留守于南苑大营的近万名二十九军将士全军覆没,两位最积极主战的将军同时以身殉国,日寇的华北驻屯军第一联队,已经攻占了时村和大红门,北平城内,宋哲元将军却没有派出一兵一卒!保定、固安的其他中国军队,也都好像都睡着了般,对近在咫尺的战事不闻不问。
军心涣散如此,人心相疑如此,这场保家卫国的战斗,还有什么胜利的希望?在昨日凌晨之前,七位青年男女,从没怀疑过中国能否驱逐倭寇,重整山河。而现在,面对着冰冷惨烈的现实,他们却无法不让自己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李若水此刻的心情,其实跟袁无隅一样沉重,然而作为整个队伍当中年龄最大,军衔最高的人,他却不敢跟着袁无隅一起发泄心中的愤懑。从前天傍晚到现在,整整两天两夜,他们的全部睡眠时间加在一起都不到五个小时,每个人其实都早已成了强弩之末。如果再陷入绝望中无法自拔,后果将不堪设想。
“中央军和二十六路没有及时北上支援,也许是跟二十军总部联络不畅。你忘了,咱们死守东南大门之时,佟麟阁将军不是一样联络不上二十九军总指挥部?”顿了顿,他用预言般的声音宣告,“至于汉奸,自古以来哪一次危亡关头都不少,但是,他们最终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也许,哪里来的也许?!”袁无隅年纪小,根本理解不了李若水的苦心,撇撇嘴,继续低声抱怨,“他们联络不上二十九军总指挥部,难道听不到枪炮声。保定虽然距离北平稍远,铁路至少还是通着的吧?如果铁路突然断了,那说明问题更为严重。姓关的又不是智障……”
“别叫唤了,你是不是怕没法把小鬼子招来!” 走在最前方探路的冯大器忽然回头,一边愤怒地打着手势,一边用极低的声音警告,“前面岔道口有一伙人在设卡子,旗号好像是什么保安军。咱们换个方向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袁无隅立刻闭上了嘴巴,与李若水等人一道,果断掉头向东。保安军,自治军,铁血团,联庄会……,华北大地上,打着类似旗号的民间武装,多如牛毛。在日寇没正式向北平发起进攻之前,他们都信誓旦旦地宣称,要跟二十九军共同进退。而现在,谁也不敢保证他们究竟会倒向哪一方。
经历过一场背叛的热血青年们,此刻宁愿继续做孤魂野鬼,也不愿意去赌那些民间武装对国家的忠诚。而事实则恰恰印证了某个黑暗定律,当一件坏事有可能发生的时候,它一定会朝最坏方向发展。还没等大伙走到树木茂盛处,堵在岔道口的联庄会员已经发现了他们。紧跟着,步枪和手枪声就爆豆子般响了起来,子弹打在周围的树梢和树干上,绿光乱冒。
“妈的,果然是汉奸!”冯大器在树干后架起步枪,朝着追过来的队伍开火。里边至少有两个人手里拿的是王八盒子,身材比周围的联庄会员矮了不止一头,两条小短腿也又粗又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