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全都做好了牺牲性命的准备,甚至还提笔写下了请战的血书,然而,除了怒吼与流泪之外,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军人必须服从命令!
而上头的命令就是,谁也不准轻举妄动。
为了避免有人年青的军官抗命不尊,“破坏”中央的抗战大计,上头还专门派人收走了他们的随身武器。仿佛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最大敌人,而南京城内烧杀抢掠的鬼子们,全都是政府请来的贵宾!
“团长,这里就数你官最大。该怎么办,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哑着嗓子发泄了片刻,王云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顶头上司李若水始终没有说话,扭过头,冲着后者大声催促。
“对,团长,你池师长熟。孙总指挥和冯副总指挥那边,你也说得上话。你跟上头提一下,咱们去南京,立刻去南京!”
“团长,收缴上去的武器,就统一存放在火车站旁边的仓库里。负责看守仓库的老周我认识,是个老好人。咱们今晚偷偷将他拿下,然后威胁其余守卫开门,取了武器自己去给报仇!”
“报仇,报仇!”
“报仇,让鬼子血债血偿!”
……
张统澜、左平、张笑书等青年干部,也纷纷将头转向李若水,逼迫他尽快替大伙出头。
“仇肯定要报!” 李若水紧紧抓着一张报纸,缓缓站起。因为用力过猛,手背上的血管,根根乱蹦。“但该怎么去报,却需要有个章法。否则贸然乘坐火车向南赶,有可能正中了鬼子的奸计!”
“还能中什么奸计,首都都丢了。如果放在过去,相当于亡国,亡国!” 纵使平时对李若水尊敬有加,此时此刻,王云鹏等人却听不进去他说的每一个字,先后跳将起来,大声反驳。
李若水本人,何尝不希望能带着军训团的弟兄们,痛痛快快赶赴南京?哪怕战死在江畔,也好过像现在这般任由自己的同胞被鬼子如猪羊般屠杀,却无所所为。然而,心中仅存的一丝理性却告诉他,自己不能做,也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甭看这间会议室内的同龄人,个个义愤填膺。如果大伙此刻将目光转向窗外,转向脚下这座新乡城。就会无比绝望的发现,街面上一切依旧。绝大多数百姓和地方士绅们,对南京城内刚刚发生的惨案,根本无动于衷。
南京距离新乡太远了,对于大多数这辈子都不会走出家乡百里之外的农夫、渔夫和各类手艺人来说,遥远的宛若另外一个星球。南京城内既没住着他们的亲戚,也没他们的故交,谁被杀,谁侥幸活了下来,他们觉得都跟自己无关。
而农夫,渔夫,手艺人,却是这个时代中国百姓的最大组成部分。他们是整个国家的基石,也是整个民族的血肉。他们无动于衷,其余的人,再悲愤,再叫喊得声嘶力竭,恐怕也起不到什么效果。
不光大多数外地百姓对发生在南京的惨剧态度平淡,军队中很多士兵也是如此。毕竟,他们也曾经是普通百姓,与后者一样不识字,很少出门,分不清南京到底在哪个方向!
李若水痛苦而清醒地知道,如果能得到上级的支持,自己这个团长和麾下这群热血上头的营长、连长们,还有希望鼓动士兵一道去跟鬼子拼命。如果没有上级的支持,即便抢了武器库,挟裹着弟兄们南下,恐怕不等走到蚌埠,大半个团的弟兄就得变成一个连!
想到这儿,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愤懑,他低声向王云鹏等人解释,“鬼子敢在南京做那么大的恶,肯定早有准备。咱们贸然赶过去,未必能起到什么效果。即便鬼子毫无准备,眼下咱们刚刚丢了河北,山东也岌岌可危。如果大部队贸然沿着铁路南下,华北的鬼子就可以趁机突入河南,进而与南京那边的鬼子互相呼应,给驻扎在河南、山东、江苏等地的中国军队,来一个前后夹击!”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鬼子又没长着千里眼,能看到咱们这边一举一动?!” 对他温吞水般的表现,实在过于失望,王云鹏冲到他身边,伸手抢过报纸,“团长,我求求你。别再故作冷静了。再冷静下去,弟兄们的血就全都凉了,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