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名国民革命军精锐,对一个中队的日寇,其实并无任何优势。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尽快达成战术目标,王希声和冯大器两个亲自带队冲锋,就是必然选择。而日寇在村子里,非但有炮楼和暗堡作为依仗,还有三辆战车……(注:日军中队,一个日军甲种中队人数为201人)
“团长,时间差不多了!” 王云鹏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呼吸声沉重得宛若风箱,“咱们现在摸……”
“等着!” 李若水扭头瞪了他一眼,面如冰霜。
时间的确差不多了,根据枪声和爆炸声的位置推断,冯大器和王希声两个带着他们身边的弟兄,应该已经成功抵达了磨坊。但是,直觉却告诉李若水,最佳进攻时机,还没有到来。他必须等,等村子里的鬼子和伪军全部被调动。他必须等,哪怕心里明明知道,自己这边每多等一秒钟,两位好兄弟的脚步,就越来越靠近鬼门关。
“团长,磨坊,磨坊起火了……”张通澜匍匐上前,红着眼睛大声提醒。一句话还没等说完,嘴巴却被李若水用雪给堵了个结结实实。
“等着!” 后者的话,又冷又硬。仿佛树枝上垂下来的冰挂。
左平、张笑书,还有十几个跃跃欲试的年青人,同时被这两个字给“冻”在了雪地里,谁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而来自村内的枪声和爆炸声却越发响亮,震得大伙身下的地面,不停地战栗。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啪!啪!啪!啪!”
“轰!轰!轰!轰!”
……
最密集的射击,肯定出自小鬼子的枪管。最疯狂的爆炸声,肯定也出自小鬼子的炮口。虽然一个日军中队,满编只有两百出头。却配备有九门轻机枪,九门掷弹筒(小钢炮)和两门重机枪。甚至,甚至还会配备两到三门步兵炮。而国民革命军,今晚参战的部队已经全是精锐中的精锐,重机枪也只有两挺,迫击炮则一门都没有。
没有任何痛苦,比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袍泽战死,却按兵不动更为让人难受。王云鹏,张统澜等人的心脏处,都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子在乱捅。他们每个人的脖颈,也仿佛都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令每一下呼吸,都万分艰难。
然而,李若水却依旧不肯下令,只管匍匐在雪地上,侧着耳朵,倾听那令人窒息的枪炮声。大雪纷纷扬扬从天空中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额头上,化作一串串带着冰棱的水珠。他却既不抬手擦,也不准许别人帮忙,整个人仿佛早已变成了一座冰雕。
他不发话,弟兄们就只能继续等待。一个挨一个趴在雪地上,任由枪炮声继续折磨自己的心脏,任由身体内的血浆渐渐不再沸腾。
他是他们的团长,他们的老师。
他曾经手把手教导他们学会得了射击,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根据炮弹撕破空气的声音判断大致落点,学会了挖战壕,布置陷阱,以及利用大刀和刺刀杀死敌人,保护自己。
他教会了他们服从命令,教会了他们遵守纪律,教会了他们尽一切可能去完成任务,争取胜利。教会了他们不要冲动行事,教会了他们如何去做一个真正的军人,而不是空有满腔热血,却总给自己人扯后腿。
他口才很好,却不爱说废话。他教给他们的一切,他都曾经亲自做到过。所以,他们必须无条件地给予他信任,包括今天,他命令他们继续眼睁睁看着袍泽倒在枪林弹雨里,却无动于衷。
“吱吱咯咯咯,咯咯吱吱……” 连绵的枪炮声背后,忽然传来了一串低沉的金属摩擦声。宛若一只冰冷的手,迅速摸过每个人的尾椎骨。紧跟着,又是两串令人牙酸的声音,一样低沉,一样又冷又硬。
“是坦克!”王云鹏的身体猛地弓起,宛若一头准备扑食的豹子。
“坦克,小豆坦克和步兵战车!” 张统澜、左平、张笑书等人,身体也紧跟着弓起,已经被寒风吹凉的热血,再次于体内沸腾。
“动了,鬼子的坦克和步兵战车动了。他们上当了!” 其余弟兄也纷纷用手臂撑起上半身,双腿缩卷到腹下,喘息着发出阵阵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