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你才过分!”金明欣气得七窍生烟,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狠狠拍在了桌案上,“既然昨晚的刺客不是你,那这份东西,我也不用交给你了。小柔,咱们走,我就不信,鬼子的这份行动计划没人要!”
“小昕,别,别这样。若渝姐,若渝姐每天在生死边缘打滚儿,谨慎一些是应该的。” 殷小柔哪里知道金明昕是在以退为进?红着脸拉住她的胳膊,怯怯地劝告,“我,我刚才不该生她的气。日本人并不相信我爷爷,发到他手里的东西总是落后好几天。如果不早点儿把这份情报送到咱们的人手里,我怕,我怕送出去非但没有用,反而……”
“小昕,你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 郑若渝原本还打算继续装傻,却突然看到文件开头的两行字,楞了楞,赶紧上前拉住了金明欣的另外一只胳膊,“从小柔祖父那里偷来的,你们两个不要命了?!”
“不会比你拿枪在街头上跟汉奸对射更危险!” 金明欣把脖子一梗,大声反驳。
“我祖父,我祖父身边人多手杂,发,发现不了,发现不了我偷他的东西。”殷小柔脸色更红,说话的声音也更小,宛若蚊子哼哼,“即便发现了,他,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怎么样。”
有殷汝耕这样的汉奸祖父,任谁也会感觉面上无光,可殷汝耕这个祖父对她的疼爱,又是如假包换。这让她总是生活在内疚当中,感觉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所以待人接物,越来越没自信,越来越小心翼翼。
郑若渝看得好生心疼,伸出手,轻轻拉住殷小柔的手掌,“小柔,对不起。刚才是我过分谨慎了。你说得对,人不可以选择父母,却可以选择做自己。但是,以后不要再冒这种险了。真的被日本鬼子发现后,当心你祖父也保护不了你。”
“我不怕。要不是你和李大哥照顾,我早就死在南苑了!” 殷小柔的脸又是一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了满脸。“我不是汉奸,我永远都是中国人。我愿意活得跟你,跟李大哥一模一样!”
做个大汉奸的孙女,表面看似风光。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活得有多孤独。昔日的同学们,除了金明欣之外,大多数都跟她断绝了往来。偶尔一两个忽然找上了门,也一定是对殷家别有所求。
她才十六岁,她需要朋友,需要同伴。需要同龄人的认可。
她是殷小柔,不是某个人的附庸,也不只是殷汝耕的孙女。
她曾经经历过枪林弹雨,她也可以像个英雄那样直面死亡。
只要,只要有人肯接纳她,相信她,给她一个机会!
她愿意,也甘愿,为这份信任付出一切,包括自己年轻的生命!
“表姐,我也是一样。” 根本不等郑若渝表态,金明欣双手将那份文件,捧到了对方面前,“这是我跟小柔的投名状,请你收下。我们不管你将他转交给谁,重庆那边也好,延安那边也罢,只要能杀鬼子,我们俩就心满意足!”
“明白,你们俩的心思,我全都明白!” 郑若渝迅速收起脸上的谨慎,双手将文件接过,仿佛在交接一件无价之宝。
她和金明欣,殷小柔两个,曾经一道经历过南苑那个漫漫长夜。她们曾经在枪林弹雨中互相救助,同生共死。她们后来因为家庭和个人原因,渐渐走散,渐渐疏远。而现在,她们终于又走回到了一起。
接下来的路, 充满了危险,但是,她们却又可以相互搀扶着走下去,彼此都不再孤独。 “胡闹,我需要的是鬼子的主力调动情报,老赵你却给我弄来一堆鬼子的下乡剿匪的计划。我给谁去?这北平周边游击队,可都是八路的人!他们才不会相信,军统会对他们安什么好心!” 燕京大学校园内一座不起眼的宿舍中,数学系助教,军统北平站副站长周世光抓起殷小柔舍命偷来的情报,哭笑不得地抱怨。(注1:周世光,军统北平站副站长,湖北人,1939年底被日寇逮捕,受尽严刑拷打,坚决不肯出卖袍泽,不久以身殉国。)
“哎,老周,你这可眼光短了!谁是天生的情报人员,一回生,二回熟么?” 一身教授打扮的赵世雄也不着急,笑呵呵地抓起情报,来回翻看。“关键要看这份情报,是谁帮你偷来,从何处偷来的?殷汝耕那厮经历了通州起义之后,被吓破了胆子,身边所用之人要么沾亲,要么带故。咱们想要往他手下安插眼线,比登天都难。这回好了,人家孙女自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