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公!”秦德纯又急又恨,将嘴俯到宋哲元的耳边,低声怒吼,“你怎么还没看明白呢,潘燕生一心想把二十九军朝火坑里推。这次从南苑抽调力量充实怀仁堂,主意就是他提出来的。赵登禹部移防南苑的路线,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结果,南苑实力最空虚的时候,小鬼子将突然发起了进攻。赵登禹的三个团,又两个团被小鬼子堵在了团河,根本帮不上南苑一点忙!”
“燕生,燕生跟我是两代世交!”宋哲元脸色白中透灰,却依旧不肯相信秦德纯所得出的结论。“不会再有人像我一样信任他,日本人给他的的好处,绝不会有他从咱们二十九军这边拿得多。他,他除非是疯了……”
“他早就把自己当成了日本人!”秦德纯忍无可忍,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不信,你把他抓起来审一审,我刚才不是没留活口,而是怕活口当着太多人面儿,交代出潘燕生,让军心大乱!”
“什么?”宋哲元腾地一下跳了起来,随即,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来回晃动,“你,你怎么不早说。潘,潘燕生知道,知道咱们这边所有安排。包括,包括我上午给捷三他们指定的撤军路线!”
“啊——”秦德纯的脸,瞬间也失去了全部血色,手扶桌案,身体因为愤怒,而不停地颤抖。正要硬着头皮想一个补救办法,门外,再度传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脚步声。紧跟着,他临时安排在机要室内监督工作的副官,手握一份电报破门而入,“报,报告,宋长官,秦长官。佟副军长和赵师长,在大红门外遭到大股日军伏击,双双,双双以身殉国!” “胡说,你胡说,赵总指挥和佟军长明明刚才还在这儿!”李若水从湿漉漉的地面上跳了起来,一把揪住了周建良的脖领子,用力摇晃。“你,你肯定不是亲眼看到的。你肯定上了内奸的当!”
他不敢指责周建良是内奸,因为后者跟他从凌晨起,一直并肩战斗到现在。然而,他却无论如何不肯,也不敢相信,周建良说的话是事实。
总指挥赵登禹和副军长佟麟阁双双战死?这怎么可能!赵将军刚刚带领大伙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从南苑的排污渠里成功脱离险境。而佟将军,则带领仅剩的百余名骑兵,杀了牟田口廉也一个措手不及,直接从日寇的正面溃围而出!(注1)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两位将军才带着弟兄们在这里胜利会师;就在三十分钟之前,两位将军还将队伍中的老兵们组织在一起,准备狠狠给周围偷偷朝大伙打冷枪的特务和汉奸们一个教训。就在一刻钟之前,两位将军还讲他和冯大器叫了过去,委任他们为正副队长,带领五十几名身手最出色的学兵,临时组成了一支收容队,专门负责收容保护跟上来的医生、文职、女兵和轻重伤号;就在五分钟之前,袁无隅还奉两位将军的之命,专程跑到收容队里来告诉大伙,暂时藏到青纱帐里休息一下,侦查排正在努力探索大红门一带是否有敌军……”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一阵疯狂的机枪扫射声,替周建良做出了解释。周围的玉米一排排倒下,空气中迅速泛起了浓郁的血腥味道。
两名正在掰玉米的女兵被子弹当场打倒,死不瞑目。其余的收容队成员纷纷伏低身体,抓起武器,试图向突然出现的敌军发起反击。然而,还没等他们用步枪瞄准目标,一排炮弹砸了过来,将青纱帐炸得七零八落。
“团长,小心!”李若水的头脑迅速恢复冷静,松开周建良的脖领子,改去拉地方的手腕,“这边,这边有一道明渠!可以充当战壕!”(注2,明渠,人工修建的灌溉设施,通常都隆起于地表)
“这边,这边!”学兵柳方锋,也踉跄着冲山前,紧紧拖住周建良的另外一只胳膊,“团长,该怎么做,您只管下命令!”
两位将军殉国了,周建良就又成了学生们所认识的最高长官。大伙在突围之前,曾经于此人的指挥下,跟小鬼子周旋了七八个小时,对此人的勇气、胆略,还有本领,都佩服至极。如今,两位主帅都不在了,大伙急需,也愿意由此人出来充当主心骨。
他在军事训练团中,一直以力气大而闻名。然而,这次又加上了一个李若水,却依旧没能拉动周建良分毫。
滚滚硝烟中,周建良伸开胳膊,一下一个,将李若水和柳方锋二人拍翻在地。随即,他自己也快速蹲了下去,疯子般按住李若水的胸口,眼睛死死紧盯着后者的眼睛,大声咆哮:“你瞎张罗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给老子下命令了?!老子过来找你,是告诉你,前路不通,再往城里走等于找死!赶紧带着带着你的收容队,往南走。能走多远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