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醉亦歌亦山河_作者:蕉下醉梦(126)

  他低了头,忍了忍自己翻腾的混乱思绪,终而鼓足勇气开口道:“……常歌。”

  祝政只是唤了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名字,几欲又要情绪失控。他又快要抑制不住这十几年来的情绪。

  那是曾经的爱与痛、笑与泪、每次别离的不舍和每次凯旋的欢欣。是一道长大的依恋、是无能为力的愤恨、更是三年来的愧。

  他想吻常歌,想化开常歌心中的苦痛。

  然而祝政极力忍了忍,却再未这么做。

  他怕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又勾起常歌在滇南受过的伤。

  祝政心中激荡翻腾了许久,终而再次开口:

  “常歌……忘了周天子,让我陪着你。”

  不知是燧焰蛊毒激荡了他的血脉、还是这狂乱想法鼓噪了他的心。祝政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跃动,好似要冲破胸膛一般。

  他在,惴惴地等着常歌的答复。

  他怀着这份心情,只感觉心中翻腾、无比难捱,像是过了许久许久,又像是只过了片刻须臾。他等了又等,却依旧未听到任何回答。

  祝政低头,这才发现,常歌不知从何时开始,早已睡去了。他的眉间还凝着些苦楚,睫上还挂着些愤恨的泪。

  祝政维持着常歌枕着自己手臂的姿势,扶着他轻轻横在榻上。祝政的动作小心翼翼,好像害怕惊醒怀中的飞鸟。

  他像曾经的自己做过的那般,笨拙地以自己暖着常歌、默默地埋首在常歌后颈,感受着他一点一点的回温。

  后帐中跃动的暖烛化开了冬日的雪。帐外,是漫天飞雪的夜、是寒风吹絮的雪。茫茫的白,覆满了大地,掩埋了过去的疮痍和伤痕。

  瑞雪之后,即将迎来鸣动的春。

  祝如歌打来的那盆热水置于主帐中,早已凉透。他站在风雪交加的主帐门口,生怕有任何人闯入。

  ******

  风雪交加。

  益州。锦官城。

  一黑衣兜帽之人冒着严寒来到了尚书仆射蒋达平府邸,一直到主人书斋内间方才拉下兜帽。

  吴国丞相长史姜怀仁轻轻地拍着兜帽上的雪花,冷的直跺脚。

  蒋达平将火炉朝他那边推了推,寒暄道:“这么冷的天,长史还亲自跑一趟,着实不易。”

  姜怀仁伸手享受着炭火的温度,这才感觉从彻骨寒天中回了神,他轻叹一口气:“生来便是跑腿的命,不该我跑该谁跑呢。”

  蒋达平笑道:“长史说笑。您是跑腿的命,那我们可算什么呢。”

  我们?

  姜怀仁听到这个词,心下生疑。但面上并未露出可疑神色。他烘着冰冷的双手,轻声说:“荆州失了夷陵。”

  蒋达平不予否认:“是。这也就是前两日的事情。”

  姜怀仁望向他的眼睛:“守着夷陵的,本是常歌旧部。”

  蒋达平皱眉,问道:“此人是谁?”

  “之前的大周护羌校尉,现在的荆州车骑将军,吴筝,吴御风。”

  “此人现在何处?”

  姜怀仁压低声音说道:“仍在夷陵地牢,未与常歌碰上。长史,若想验证心中所想,制造些机会,让旧人遇见便是。反正二人……现下,都在你益州手里。”

  蒋达平转了转眼珠,陷入深思。

  

  ☆、复得

  豫州。

  汴梁。

  昨日下过一场大雪,大清早里,积雪累成冰溜子,格外得寒。

  卢苍林今日不当值,他怀里惴惴的,满满的都是心事。他转来转去,摸进了自己常去的一家小酒肆,靠里坐下。

  小酒肆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都是笑闹的食客。好似谯郡战鼓、汴梁幽禁都和这群纵情酒肉之人毫无关联。

  烈酒暖身,卢苍林闷闷饮了几口,方才觉着汴梁冬日的冷,稍稍缓了些。

  一位游侠进了门,厌恶地撇开闹腾的食客,径直落座最靠里的席位,恰巧同卢苍林背对背。

  二人若无其事各自吃着酒,眼中却满是警醒,四处打量是否有耳目眼线在侧。

  扫视一番后,卢苍林头也未回,以极低的声音说:“信儿可送到。”

  游侠听他问话,面上装作独自吃酒,悄声应道:“尚未。去了江陵,已是空城。”

  卢苍林眉头迅速锁紧。他上次听到荆州的消息还是夷陵告急、滇南要反,怎么这才没过几日,江陵居然已是空城。

  “辅才太傅不出,但凭寥寥数人,再无他法。”

  游侠说着,一句话却引得卢苍林心中忧思重重。此事谁人都知晓,但谁又敢当众同典子敬作对,在他眼皮子底下将辅才太傅救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