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醉亦歌亦山河_作者:蕉下醉梦(83)

  常歌点了点头,却闷咳一声:“辛苦你了。”

  “我再去为将军取些炭火怀炉。”张知隐见他着实寒冷难耐,颇有些焦虑。

  “不、不必。”常歌说,“这怀炉也撑不了多久。实在不必麻烦了。”

  常歌对他一笑,故作轻松:“而且,我现下已经摸着了这寒毒的发作规律。我来的路上,一共发作了两次,加上这次是三次,三次发作之间,只是可忍受的寒冷。我方才才发作一次,现下应当能支持一段时间。”

  张知隐面色沉闷:“我问过了收留你的这家茶农,家主说,将军身中之毒乃冰魂蛊毒,实在罕见。而且此毒……似是无解。”

  常歌怅然:“无解就无解吧。原本这条命,就是醉灵帮我捡回来的。苟活了这么久,还能遇着你们,我也算值了。”

  一向沉静面色的张知隐闻言,神色颇为动容。

  “将军长戟破风穿云,运兵诡没连环,次次战役身先士卒、将心同心,为人洒脱豪爽,不为浮名。当今世上,狂歌英豪,非将军莫属。”

  常歌听他一顿夸,在彻骨之寒中还生出一丝暖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张知隐忽然单膝跪地,行大礼:“知隐从戎,只因自小仰慕将军一腔豪气、睿智飒爽。益州得以共事,更发现将军为人畅达、赏罚分明,让骠下更为叹服。蛊毒之事,我只恨自己未能早日发现将军、更恨自己不能以身代将军受苦。”

  常歌本想拍拍他的肩膀,想起自己周身彻骨冰寒,只好作罢,仅言语宽慰说:“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过于自责。只是我防人之心太弱、总受人愚弄罢了。”

  张知隐沉默片刻,问:“将军现下身上可好些了?”

  常歌点头道:“比之前好些,但还是冷的紧。”

  张知隐似乎心有郁结,来来回回望着常歌。他想开口、却又垂下眼睛作罢。

  他的思虑被常歌注意到,常歌开口问道:“知隐……你在思索何事?”

  张知隐略有迟疑地开口:“将军……倘若有一毒药,可克此冰魂寒毒,但损身,更折性命,你会使用么?”

  常歌不假思索:“若真有此毒,我断会使用。”

  接着,他解释道:“我倒并非怕这什么蛊毒痛苦。只是,夭折性命之类的……咱俩这种刀尖上起舞的人,真不知天命何时,与其惴惴不安惜命,还不如有酒皆乐、有饮即歌,顺性当下、踏实人间。更何况,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1],生死而已、何足为惧。”

  更何况……

  常歌又回想起祝政那复杂而惊诧的神情,口口声声质问着为何要杀了游心。

  还有庄盈甜笑着说“将军的第二杯鸩酒,可能就在路上了”。

  混乱寒冷中,他却又想起了那天清晨的意乱情迷……那究竟算什么?

  常歌对于祝政来说,又究竟算什么?

  他想不透、也不敢想,只怕答案像冰魂蛊毒一样,凛冽寒心。

  若不是他一时被滇南的缱绻暖风吹昏了头,也断然不会大意、中了这冰魂蛊毒。

  常歌心中坠坠的,满是痛苦和失望,他看着仍单膝跪地垂首不语的张知隐,问:“知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张知隐自腰间摸出一个泥陶小瓶,双手举过头顶,说:“此乃燧焰蛊毒。此毒并非冰魂蛊毒解药,只是此毒服用之后,全身皆是暴怒邪火,恰可压制寒霜冰魂之毒,能缓一时之忧……至少,能行动如常。”

  常歌颇有些讶异:“这燧焰蛊毒,你何处来的?”

  张知隐低头垂着眼睛,随口说:“受了茶农指引,在镇上求来的。”

  常歌闻言,毫不犹豫接了这药瓶,直接掏出一颗火红药丸生吞了下去。吞服不久,常歌旋即将身上的几层棉被尽数脱下,皮肤之下好似火焰游走一般,一股灼热感觉自心口升腾而起,瞬间漫溢至全身。

  这是另一种的难受。仿佛有簇簇火苗燎着五脏六腑,又好似有万千蚂蚁啃噬着心肺骨髓。但无论哪种痛楚,总好过在无边的寒冷中昏沉睡去。

  常歌忍下痛楚,喘了口粗气,说:“霎时奇效,此毒着实灵验。”

  他的这一系列痛楚经历,张知隐好似已全部知晓一般,毫无讶异神色。他静静地收了燧焰蛊毒的药瓶,低声说:“燧焰蛊毒,毒性甚大。请将军允了我来保管。”

  常歌一心只在压制燧焰蛊毒的焚心痛楚之上,全然不在意此等小事,只点了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