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长_作者:商厉(38)

海路他爹训女人的本事真是一等一的,沈约自是了解自家下属的演戏本事,暗道装得不错。他再瞧一眼坐在太子身边的晴弓,果然也是下颌内收,手腕发抖,表情含羞带怯,活生生一只强抑惊恐的小兔子。自己的运气真是极好,沈约对晴弓的表现十分满意,此女如斯聪慧,日後外头黑锅狂罩,枕边阴风暗吹,假以时日,何愁任家不倒、大事不成?

他却不知这些女子并非作假,而是真吓得不轻。他自己生於皇家,虽自幼活在惊险恐惧中,骨子里却从未有过对皇族的敬畏。这京都里他最忌惮的,还是任家那位老爷子。

本来在这花厅当中,有身份和当朝太子平视说话的,就只沈约一人。

妙的是,尽管对自己的真正身份还稀里糊涂,沈约却敢趁著低头喝酒之际小眼乱瞄,观察那些新贵们的神情,看得另一桌的任晖是心惊胆战。他是公侯之尊,身份超然,虽谨遵礼节,却并不多麽担心遭人诟病,而锺林沈三人今天是无论如何也没资格坐在这里的,倘不护著他们些,一旦出了什麽差错,日後在这京都里就不用混了。

不止是锺聿宁等小官儿,就是廖谨修秦枫等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本计划将今日聚会做成本年轻一辈崛起的象征,而睿王爷和任晖的参与,既是意外之喜,也让他们十分心惊,尤其是沈约与睿王世子的交情更出乎他们意料。

今日得到的信息太多。

而心思细密的几人,更是在猜想任晖在邻船上请客的目的。没有人怀疑到主人不是任晖,在他们看来,沈约就算有了睿王府的支持,比起军方第一高门任家,还是不够看的。至於其他几人,他们根本未加考虑。

沈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负责防卫的是京都守备师,船上撂著任家长孙,这时候太子若出了什麽小小的安全问题,这失职的罪名是板上钉钉。再玩场行刺太子的话,足够让任家被踏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

当然,他不会把事情做得这麽绝。他也知道,狗急跳墙,真把任老爷子逼急了,对方铁定会把自己维茨贵族的身份抛出来。

他只是想削弱一些皇帝对任家的信任,给接下来的削权找个适当的理由。

沈约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体察圣意了。

如果太子选在绿橙楼或是洪春楼请客,或许还难以安排一些,但越莲湖夜景之美却是沈约转了十七八个弯送到太子耳边的。而今船立湖中,四野无人,岸上兵将援救不及,岂不是天造地设的刺杀之地?

他相信自己的属下可以闹出一场大乱子,也相信维茨人不会错过这个混乱的机会。他更希望,任家的刺客趁著这场浑水来一把火中取栗。

他们非来不可,因为他已经连著旷工五天,根本没出过家门。

这场中尽是文臣,有能力援救太子的只有任晖一人。

但他和太子同时遇险的话,任晖会先救哪一个呢?

他也想知道答案。

隐隐的,沈约压下那一丝期待。

开弓没有回头箭,难道事到如今,他还在给自己找一个对任家留情的理由?

今天这种场合,自然不好意思一开场便吆三喝四地抱著美人讲荤段子,尤其是太子爷刚刚还说要切磋文道,一时间只见四周无白丁,交谈必引经,沈约心里叹息一声,低头继续喝酒,暗道幸亏这才五月中,天气不是太热,不然这什麽劳什子宴会上又不敢抱美女,还要听酸词儿,再被暑热一蒸,真要变成醋溜土豆丝了。

尤其是林蓬和锺聿宁二人似乎真被这大阵仗吓到了,一个放怀喝酒,一个闷头吃菜,除了太子爷问到自己时吟诗一首,竟没个抬头的意思。沈约此时满怀兴奋,早顾不得林锺二人先前的谄媚行为,只想找人插个科打个诨,放松一下过於活跃的神经。所以看他们紧张反倒有些内疚,林蓬不说,那就是个放浪形骸的浪子货,自己把晴弓往太子身边送的时候就料到他要发作,但锺聿宁这小子好歹也是个六品小官,怎麽仍是一句好话不会说?不会拍马屁也就算了,被自己这麽一闹,这乌纱只怕都有危险。

文人酸,才子大酸。今日四大才子俱在,虽有一个喝著闷酒,毕竟还剩仨,任晖向来不耐这等场合,只象征性作了两首便罢,可到底还有两个无耻烂货,沈约肚里暗诽,再看场中范廖二人你来我往,那叫一个文辞飞扬好句迭出,当真是颂扬共马屁齐飞,赞歌与狗腿一色,只听得太子小龙颜色大悦,连连点头。见太子心情甚好,廖谨修大胆建议,“沈尚书惊采绝豔,虎父无犬子,沈公子既是今年榜眼,文采必是好的。何不让沈公子赋诗一首,以助酒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