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便。”锺聿宁摆摆手,“难道还要我下床帮你买不成?”
沈约打个哈哈,“梁太医亲自伺候了半个月,再重的伤也该能下床了”,他微笑著,“何况你身子骨本来就不错。”
锺聿宁也不气恼,想了想道:“你若不怕我一去不归,那也可以的。”
沈约一窒,若不是怕被人拉去吃饭,他怎会到锺聿宁家里来喝酒?作为朝中升值最快的两名青年官员,现在想请沈约和锺聿宁喝酒的人只怕能从皇城根排到越春城那头。以至於他看见锺府门口那两条狼狗的时候,只觉得比什麽美人都可爱。
沈约喃喃道:“这人嘴巴明明很不灵光的,怎地养个伤倒伶牙俐齿起来了?
他却不知,锺聿宁养伤的这些日子中,家里已经接待过多少足以让他蓬荜生辉的大人物。圣上将最宠爱的太医派到锺府的消息一出,连刑部尚书都赶著登门探望。
这不是对锺聿宁青眼,是给圣上面子。
给圣上面子的机会不多,所以上门看他的人都很抓紧,一时间,锺府门槛几乎被络绎不绝的探望队伍踏平。
狼狗再凶,也不能咬探病的人的。
“唉,你好歹还有娘亲和海路帮你挡驾,晴弓他们又常常过来与你说话,日子可比我好过多喽。”不过多久,沈约又唉声叹气起来。不知何时,这越春城里最受欢迎的年轻公子哥已从小任将军变成了小沈公子,鲜花簇拥的滋味虽然美,可也让人有点儿吃不消。
小沈公子今儿个就想吃顿素的、清淡的,最重要的是,清净的饭。所以锺大娘跟厨娘早就乐呵呵地奔赴菜场,丢他一人陪著锺聿宁。
沈约不知从哪儿摸出两颗弹子,趴在地上弹著玩,“你说海路今儿个为何不来?”
锺聿宁避而不答,他知道说什麽沈约都有话接,没的自找麻烦,只是反问道:“彦升也没来。”
“是从没来过。”沈约纠正他,顿了顿,又幽幽叹道,“他那人多会自责,你还不知道吗?”
锺聿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若不是你做男人都嫌太胖,我真会把你当成个女人。”
沈约一本正经地道:“本少爷的心,原本比女人还细的。”
“听说沈叔今晚请任家几位赴宴?”锺聿宁难得想起来找话茬。
沈约一脸头痛,“我现在才知道,男人不仅心思比女人细,嘴巴也比女人长的。”
“海路不想见彦升我明白”,锺聿宁皱眉,“虽然没什麽道理就是,但你又怎麽了?”
沈约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并不如想象中那样轻,但锺聿宁没有听见。
“宴无好宴,我又何必送上门去呢?”
应国与维茨战事再起,今日这顿,不仅是向任家释放善意,更是给任晖饯行。至於与任蔻的婚事,他倒并不担心,一来他不日即将赴河运衙门上任,二来任氏兄妹情深,任蔻与父母又都不亲,决不愿在兄长不在时出嫁,战事一起,婚事必然拖得遥遥无期。
他只是不想听两家人惺惺作态地回顾往昔而已。任家诸位的涵养沈约深有体会,不过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一个犯贱问起任三叔的伤势之类不该提的事。
锺聿宁望著沈约阴郁的脸上神情变幻,淡淡道:“我屋顶快破了。”
“啊?”沈约大惑不解,他今天没喝多少,头脑却已经开始有些昏昏沈沈,眼前人的脸也是涣散了又清晰,清晰了再涣散。
锺聿宁啪地撂下书,“酒气熏鼻怨气冲天,说话都大舌头了,你还可以再丢人一点。”他精习律令,平素严於律己,最看不惯沈约放浪形骸。沈约也不生气,只沈默地收拾打碎的弹子,又去取了笤帚簸箕扫干净。锺聿宁眉头越皱越紧,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无力插手、帮不上忙,放朋友一人独自伤怀。
“你去吧,找个能放纵的地方。” 便是他想陪沈约喝酒,沈约也不会让他逞这个强。
何况他真的……不会喝酒。
锺聿宁苦笑,他平生最不拿手的,一是喝酒,二是说话。
要他安慰沈约,还不如再找个刺客来比较快。
沈约笑笑,“吃了饭再走,总不能让伯母白辛苦。”
锺聿宁微微失神。没想到,沈约笑起来的时候,那对肿眼泡竟还蛮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