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惟不以为意,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心中不满,谁都想锦衣玉食的好好过着安生日子,谁想到这里来受罪?不只是你们不想,我也不想。我又不是修行者,哪里来夺得军功的本钱。”
“那你为什么从军?”数息之后,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没有选择。”宋惟自嘲的笑了笑,“我父亲生了两个儿子,我是长子,我弟弟自幼体弱,读书识字比我好,我家贫寒,没有田亩,按照楚律,交不起兵赋,家中便自然要有人从军。我不来谁来?”
“你们和我不一样,但是又一样的没有选择。”宋惟转头看着和自己挤在一起的这些人,认真道:“我的意思就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没有选择,唯一的想法就只有想办法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总比死在这里好。所以愤懑是没有多少用处的,在这里大家相安无事,过了这场大战就好。”
营帐里再度沉默下来。
看着自己的话语显然得到了认可,宋惟笑了笑,道:“所幸我们这里太过偏远,不算什么必争的要冲,所以应该不会有秦军劳师动众的到这里来偷袭,我们活下去的可能……”
他自然是想说,我们活下去的可能当然要大一些。
然而他这句话却戛然而止。
他的喉结僵住,整个脸面也僵住,瞳孔却是剧烈的收缩起来。
白雪地里出现了一些有着细微差距的白色。
数条白色的人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山谷里。
接着便是更多的白色身影,密密麻麻的朝着后方的山谷里蔓延。 这些白色身影全部都是身穿着白色棉袍,棉袍很粗糙,白色内里夹杂着天然的星星点点浅灰色,然而却和此时这雪谷的色泽极为相近。
最为关键的是,这些白袍的白色映衬着下方黑色的剑鞘,这些身影行进间井然有序,那种沉默冷峻的气质,让宋惟一眼便可断定这只有可能是秦军。
夜守前哨的职责便是在第一时间发现敌情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示警,然而此时宋惟看着这些沉默行进的白色身影,脑海之中充斥的念头却是即便示警,还有用么?
只是这片刻时间,出现在他视线里的白色身影已经远超两千,这已经是雪谷关守军数量的一倍,而雪谷关内里的白色身影,还在不断的涌现。
宋惟根本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数量的秦军以这里突破口,但他可以肯定,这支秦军必定还背负着更为重要的使命,目的根本不在这夜取雪谷关。
那种无用的念头只在他的脑海之中盘旋了数息的时间,在接下来的一刹那,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已经攥紧在手心的瓷瓶往这隐蔽的营帐外狠狠砸了出去。
这瓷瓶的瓶口用蜡封着,内里装着的便是已经经过特殊手段制作的红磷丹砂,只要这瓶一碎,接触空气,不管是在任何寒冷的地方,都会马上燃起明亮的火焰。
然而宋惟只是做出了这个狠狠投掷的姿势,瓷瓶却并未脱手飞出。
一股极为寒冷的风从营帐外袭来,吹入这营帐内里,沿着宋惟的手沁入他体内深处。
宋惟惊骇的张开了嘴,然而却发不出声音,不只是他,眼睛的余光里,和他挤挨在一起的五人同样瞬间被这一股寒风“冻结”。
他眼睁睁的看着如白色幽灵般的秦军在下方道路上无声的行过,直至军队的尾端不再出现新生的白色身影,这支秦军的总数已经超过了五千之数!
更让他骇然的是,在他之后的数个哨卡,同样没有发出任何的声息,这支秦军顺畅至极的压向沉睡中的雪谷关。
“不要示警,你们雪谷关里的人已经知道了。”
当这支秦军最后数名军士都经过了下方道路数十息的时间,宋惟的耳中骤然传来陌生而年轻的声音。
更深的恐惧和震惊在这个营帐局促的空间里蔓延。
营帐外数尺之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年轻人。
这名年轻人身穿着普通的黑色棉袍,面目都用黑布遮掩着。
他平静的站立着,和此时秦军压向雪谷关的压抑气氛截然相反,给人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