唬得梁九功目瞪口呆,见她似要划破自己的颈子,忙醒过来冲她摆手,“呦呵——懿主,别往脸上弄啊,设若毁了容,皇上可怎么处?”
雪梅回给他个眼色,梁九功会意甩着拂尘,颠着步子赶去东耳殿里寻皇上去了。
淑妃不防如此,怔在当地很是讶然,见她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堂堂皇帝妃嫔,竟污遭猫似的,大没个体统。
殿外绀湘见势不妙,一步跨进殿内,悻悻地搀住淑妃,“懿妃,你真颟顸,你都吓着娘娘了!”说着护主子出了大殿,回翊坤宫去了。
站在一旁瞧事儿的小太监魏珠,早已惊得无魂,他在额上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哎呀,我的娘——”
雪梅一面正整饬衣衫,一面嘴里咕哝着,“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忽听侍在身后的魏珠叫了声娘,回首瞧了瞧他,遂直愣愣地朝魏珠跟前走去,她瞧着他那黑灿灿的瞳仁称心又称意,冲他咧嘴兴了一笑,心说这小太监的眼孔能当镜子用,就手对着他的大脸盘子,理起她那乌七八糟的鬓发。
魏珠傻了眼,头遭与宫妃近距离相处,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她那桃换艳冶的雪肌,差一些就冒了鼻澄泡儿,登时汗出赧然。
他不大好意思地噎噎口津,用手掩额虚眯着眼道:“懿...懿...懿主,您,您这是唱的哪出啊,您别拿奴才玩笑啊。”说着仰首就要跪地道饶。
雪梅道声诶呀,一把拦着他,“你别动啊,我浑身乱糟糟的,这就要面圣呢。正好瞧着你眸,映着我的影儿,我重新拾掇拾掇,免得殿前失仪,借个光...借个光哈。”
魏珠不敢上觑宫妃,只得槑[méi]怂①,分瞥着两只眼,支棱着给她当镜子照,垂着两手桩子似的讨好她,“伺候懿主是奴才的福分,您可劲儿照。”
不一会儿,东耳殿红漆大门阖然而开,昭仁殿内金昭玉粹,皇帝远远站在殿中,朗月怡然地朝她伸手,“天心,到朕这儿来——”她笑颊粲然地迎了上去,皇帝与她携手入了殿中。
梁九功骄睨地昂着脖儿,问他:“我说小子,懿主好不好看?”
魏珠也没过脑子,星星眼回忆着婉顺一笑,“好看......”
“瞧你这嘴脸!”梁九功抱着拂尘,朝他身上打量一眼,“你小子净身净利搜了么?待会送你去方砖胡同小刀刘那再去瞧瞧。”
魏珠听说要去方砖胡同小刀刘家,他浑身凉浸浸地,赶忙抱住他的胳膊,“诶,别介啊,师父您疼我。”
梁九功用拂尘敲了敲他的红缨顶子,呦呵道:“想起来了?知道怕么?随意盯看皇妃,这可是犯忤的事儿,大清朝对咱这一般太监,祖法甚严,在宫里头一言一行都得万分小心,你小子是苦过来的,机灵些总会没错,可别因小失大。”
他尊着师父的意思连连颔首,不知有又到什么,凑着趣儿哈着梁九功问:“我说师父,那懿妃真没瞧出来嘿,当初侍任女官可不见得是个这样儿,出宫恁几年回来心眼子倒活份了哈?”
“你懂什么,能当宫妃谁没两把刷子?个顶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以后警醒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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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坐在紫檀镶南漆罗汉宝座上,呷了口茶,“朕适才小憩了会,依稀听见殿外有吵闹声,是碰上淑妃了?她没有难为你吧?”
雪梅一心从善,并不想将这宫内搅海翻天,只摇摇头,“淑妃娘娘虽性子严苛,但这几日协助皇上操办大行皇后丧仪已是劳苦功高,许是同皇上一样,伤形费神,愁心哀思才有些心绪上的波折罢了。”
皇帝牵住她,两手交握,“那你呢?别人都去宝华殿,为皇后抄经祈福,倒是你闷声不响,竟肯在自己宫里为皇后诵经超度,这白昼黑夜的连着几日,怕已诵至百部有余了吧?你这份心,旁人不知,却诸多诽谤,可朕却总会知道。”
雪梅抿唇一笑,“善欲人见,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作善自福生,作恶自灾生。仔细思量,天地不错,何必要人尽皆知呢?更何况嫔妾在自己宫里头作甚么,皇上竟怎也知道?想是举头三尺有神明,皇上便就是那位通感天地的神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