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姑娘打扮呢?”从外面进来个嬷嬷,“姑娘生就一副美人坯子,不打扮也好看,您瞧您这眉梢,彩眉上照这可是吉兆!难怪一早宫里就传来懿旨,原该姑娘命里头就有当主子娘娘的福气。”
此等劈头盖脸的报喜,使她猝不及防,“嬷嬷怎么说?什么懿旨?”
嬷嬷笑逐颜开地说:“姑娘大喜,宫里下来懿旨传您进宫去觐见太皇太后呐。”
她狠吃一惊,惊惶失措掉了点黛,任由嬷嬷搀着她去挑衣裳,外头站了一排丫鬟各各手中端着应用之物,觉罗夫人从头至尾依着次序,从首饰、腰挂、旗袍、绦子、套裤、绑腿一一查点过来,一副慈母般的做派进了屋,便从身侧抖出手绢来在脸上抹了把眼泪,“多早晚皇上竟反了性,心急火燎的请了懿旨就要你进宫?你年岁尚轻,我和你舅父视你如己出,还打算多留你几年,没成想皇上见了你就跟见了宝似的撒不开手,枉我白操了一片心,最后想留也留你不住!”她掖掖眼泪,肝肠寸断的哭了一气。
如今雪梅面对觉罗夫人已甚无表情,她的微弱与不满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那么面孔之下只有喜怒不形于色,才是她最后的一点点尊严。她将旗服穿戴整齐,俨然一副宫女子的模样跃然而生。她向外张望,院中一片竹林静谧无声,算准时候这会儿容若正被皇上叫起儿,她十分担心此去再不能与他相见,从此纷纷归路,天涯永隔。 题记:当年追忆已惘然,芳思交加,双泪红垂,风流寸心照天涯。一别滋味是离愁,花系樯桅,难写微茫,念多情向人依旧。
正值辰时初刻,两纵禁卫军岿然不动的压着刀,肃然有制地一字排开守着地安门,他们表情漠然就像行风中的凛冽,眼空四海的眸子下还有那一片雪濛乌沉的天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这皇城根底下,禁军护卫虽威严不可一世,但在外人看来既有摄人的威厉又有令人生畏的傲睨,这便是帝王的管辖,皇家派头。
雪梅被一辆骡车送入地安门,随侍太监躬着身子谨小慎微地在前引导,周围听不见半点喧哗,整座皇宫显得气象森严,无偏无倚中岑寂非常。
雪梅不禁捂着心口,在这样的境地里无端使她窒息,她身侧挂着银葫芦双鱼腰挂,上有银葫芦,下坠两颗银质花生,觉罗夫人以此鱼跃龙门,开花结果的心思也是用之甚深,那腰挂两侧两个银铃铛嘹然于间。
她在小太监带领下一路由紫禁城中轴线北端穿暇,沿路重檐廊庑与楼阁明廊相连,殿上髹漆红柱成排耸立,犹如一条敖赤金龙绵亘蜿蜒,那栉比鳞次的屋脊,沐浴着微阳初至,夺目且金碧辉煌,一袭绾色氅袍迤逦曳过每一道永巷便也是无休止的挣扎。
慈宁宫首领太监魏观,已站在檐下等着雪梅,见了她客气地点点头,“姑娘先且稍待,奴才去回禀太皇太后。”
雪梅也冲他蹲蹲福,“叫您受累了。”那魏观欣然一笑转头便往配殿里去了。
时下,太皇太后正坐在大条炕上与苏麻喇姑修剪花草,只见魏观从殿外进来回禀:“太皇太后,舒穆禄雪梅已在殿外候着,还请老祖宗示下。”
太皇太后与苏麻喇姑对视一眼,放下剪刀吩咐道:“叫她进来,到底瞧瞧是何姿色,怎么让皇帝这么上心?”
苏麻喇姑扶着太皇太后起身,挪到上首坐定下来,一面指着苏麻喇姑,一面说道:“皇帝从小就嘴硬,你看他什么时候求过人?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哼...那么求着我,这回咱可得把眼睛擦亮了!瞧真周喽...选后妃进宫可是大事,不像小户人家添人进口的简单,别又是董鄂妃,海兰珠之流,咱们大清现下内忧外患可不能再有女色祸害朝纲,这回可得看好了,你也得给我瞪着眼仔细瞧!”
苏麻喇姑连声应诺,“老祖宗放心,老奴会把自个儿的眼睛呀...撑得大大的。”
雪梅被导引太监带到殿中,这时殿内静谧无声只有几只雀鸟在笼围内嗜食地鸣叫。雪梅手上叠着手绢高高向颈后撩起,行止动作端庄且娴静,不紧不慢地蹲福请安,“臣女,舒穆禄雪梅给太皇太后请安,老祖宗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身着墨兰色五爪金龙八团襟袍便服,虽祥和慈面但骨子里略显威严之气,她乜乜眼,上下仔细打量着她,“嗯——像是正根正派的样子,上三旗出来的姑娘就是体面,身形举止面面俱到,你能得皇帝喜爱,想必定有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