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着,”文夫人轻轻抱着她,抱了一下就放开了:“没有人能陪着你一辈子,你得习惯一个人入眠。”
耶溪眼神暗淡下去,她再抬眼看文夫人,文夫人已经安详入睡,耶溪心里一酸,文夫人守了她十六年,小时候天天拥她入睡,到头来还是一个人独眠。
怨的了谁呢? 耶溪被文夫人扣在了府里扣了三天, 才被莲曳解回家, 回家之前, 莲状元郎跪着被文夫人教训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灰头土脸的出来。文烟和耶溪打趣,说他像小媳妇遇见了恶婆婆。
不管怎么样, 压在耶溪和莲曳心底的巨石是放下来了。
宰相死了。
宰相身死,他的罪状也一桩桩的被披露出来,他的宅子被深深挖了一遍,发现了许多尸体, 都是穿着官袍锦绣,甚至在他的房间,发现了一个骨灰盒。什么写着莲曳祖母的名字。
莲曳把祖母的骨灰和祖父的尸骸收在了一起,在出尘的墓旁边合葬了。皇上亲自写了铭来追悼他们。
一时间, 宰相党羽人人自危,宰相一倒, 人们才发现那个朝堂之上处处待人和善忠君爱民的宰相,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表面待人和善,实则口蜜腹剑, 有反对他的他都等着他们落魄然后一举弄死,尸骨埋在府里地下镇宅。
宰相走了, 他的孽得有人来还。
他的女儿孙女,卖为官娼不得被赎,他的儿孙, 发配边疆。他的党羽,首当其冲的就是王尚书。
皇上是派莲曳去抄家的。
王府庭院里面摆放着大箱小箱的东西,红的刺人眼,那是王尚书花心思给王招娣准备的嫁妆,虽然不是正房,但是也不能失了礼节啊,万一莲曳怪罪下来,还怎么攀上邱公公?
王招娣不知道外面变故,只被关在房中,闷闷的坐着绣丝帕,上面绣着一个鸳鸯,握着软草,耷拉着头。
丫鬟端着白粥进来,看着鸳鸯笑:“小姐,怎么现在才绣鸳鸯啊?只是只有一个不吉利,我看您得再绣一个。成双成对啊。”
“梧桐半死清霜后…这鸳鸯还没有白天呢…就失伴飞了。”王招娣叹口气:“粥放那里吧,我等下吃。你帮我拿那个绣鞋来,上面的花没有绣好,我改一下线。”
“是。”丫鬟乖乖的把鞋子拿来,他低声开口:“小姐,我这几天到处打听了,莲曳…大人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少年才俊,多少人想嫁都嫁不得的…现在鹤官相公是断然不能娶你了…你不如就安心的嫁给莲曳相公吧…”
王招娣手中针一歪,扎到指尖,她皱眉,揉开红梅淡淡:“安心?你替我安?”
丫鬟把绣鞋递给她,王招娣握着柔软的绒,愣住了。
她第一次看见鹤官,鹤官也是穿着绣鞋呢,点翠满头红锦相衬,鲜红的嫁衣女帔,露出粉红的小绣鞋。他是台上那个善良又颇为任性的大家小姐。
他一开口,整个世界都静了,只听见他的念白悠长。
“鸳鸯要五色,彩羽透清波。莫绣鞋尖处,提防走路磨。
配影须加画,衬个红莲花。莲心用金线,莲瓣用硃砂。”
她第一次被人间风华打动,只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她盯的久了,鹤官似乎注意到了她,对着她一笑,笑容之间,她在台下红了脸。
偷偷跑去看鹤官的戏,是她灰暗世界中的唯一乐趣,她变卖了她所有值钱东西,只为了去凑钱给他买头面办置戏服。只为了能包上一个厢看他唱戏。
看了几十场,他终于答应给她唱一段。她拘谨的到了戏楼上面,第一次看见没有扮上的他,他穿着有些发黄的素衣,半卧在美人榻上,眯着眼睛含着烟杆头吞云吐雾。醉意酡红,眼神却清明无比。
她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鹤官笑,把她赶走了,临走的时候他倚着门槛:“小丫头,好好家待着,没事别出来听戏,听多了魔怔了不好。”
她只想说,她可能已经魔怔了。
“小姐!你魔怔了?”小丫鬟看她呆在那里,小心翼翼试探她:“您别伤心过度了,日子还是要过的,咱往好地方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