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宠_作者:四月流春(50)

  “其实,圣上和庆王一开始也怀疑八皇子装疯卖傻。”

  宋慎搬了个圆凳放在榻前,落座,左手拈着安神香,淡淡烟雾袅袅缭绕,透露道:“为了查清楚,宫里想方设法,命令几名大夫联手,密切观察三个月,才断定八皇子是真疯,而非装疯。”

  胞妹被异母弟弟残忍杀害,痛失至亲,兄长永远无法释怀。

  瑞王轻微发病,心口闷疼得难受,嗓音颤抖,“我不明白,我至今想不明白!”

  “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毕竟是姐弟,即使、即使不是姐弟,哪怕是一个有错的宫女,也不能动私刑虐/杀!他亲手,居然是亲手毒打姐姐?你说,他、他当时怎么下得去手?”

  宋慎右掌挥了挥,把安神香烟雾挥向榻内,正色答:“疯子发起疯来丧失理智,泯灭人性,无论姐姐或宫女,对疯子而言,没区别,只是一个可供撒气的‘东西’。”

  “‘东西’?”

  “没错。你刚才也看见了,八皇子疯病发作时,啃自己的手指、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自残时,他感觉不到疼痛,只顾撒气。”

  瑞王咬着牙,深吸口气,吸入一缕安神香,清冽淡香直透入肺腑,令其混乱如麻的思绪慢慢安定。

  “弟弟把姐姐杀了,骨肉相残,手段狠毒骇人听闻,难怪殿下接受不了。”

  宋慎拈着安神香,俊朗不羁的江湖浪子难得正经,宽慰道:“事已至此,想开些吧,想不开就是折磨自己,八皇子嫉恨圣上偏疼你,巴不得你死,你若能长命百岁,八皇子估计得嫉妒死。反之,你要是病倒,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长命百岁?我从未奢望过。但愿能死在父皇母妃之后,避免白发人送黑发人,便心满意足了。”

  宋慎不高兴了,“殿下说这种话,分明又在怀疑我的医术!”

  瑞王回神,盯着安神香的袅袅烟雾,轻声说:“宋大夫的医术,有目共睹,令人佩服。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我病了不是一年两年,几度病危,早已不忌讳谈死亡。”

  “但我忌讳啊!”宋慎皱眉。

  瑞王被噎了一下,沉痛悲愤感奇异消散了些,“既然大夫忌讳,那、那就不说这个。”

  宋慎满意颔首,摸了摸床褥,催促道:“天寒地冻,幸亏有暖炕,赶紧把披风脱了,躺下歇着,当心着凉。”

  在安神香的安抚下,瑞王逐渐恢复冷静,从激动愤怒变为木然沉默,心不在焉地脱披风,手指冻得发僵,半晌解不开带子。

  啧,笨手笨脚!

  宋慎见状,伸手帮了一把,先解开披风,然后解下头冠,搁在旁边桌上,感慨暗忖: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离了下人的伺候,皇子恐怕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

  当他转身返回时,瑞王正忍着胸闷气促不适感,弯腰脱靴子。

  宋慎一则怀医者之心,二则……面对此病人时,总是忍不住多予关切。

  他不假思索,刚准备搭把手,却被瑞王拒绝了。

  “不必。你又不是下人。”瑞王慢腾腾脱掉长靴,随后脱了外袍,躺下休息。在皇子看来,伺候衣服鞋袜是奴婢的活儿,不该随意使唤大夫。

  “这有何妨!”

  宋慎重新落座时,安神香已燃了一半。

  “什么香?难得的清冽,沁人心脾。”

  “我师门传下来的,安神香,用料温和。”宋慎弹了弹香灰,“可舒服些了?”

  瑞王颔首,“清醒多了。方才,怒火中烧,脑子里‘嗡嗡~’响,险些对阿宁动了手。”

  “君子动口不动手。殿下是君子,假如因为八皇子自毁斯文,忒不值得。”

  瑞王一声长叹,极度心寒,失望透顶,“你有所不知。阿宁从小乖巧懂事,有些腼腆,兄弟中,他与我和三哥较熟络,经常‘四哥长’、‘四哥短’地跟随,亲亲热热,十分融洽,从未发生过口角。我因为患病,没有精力争权夺势,常年静养,平日深居简出,自认没得罪过哪个兄弟。万万没想到,八弟竟然恨我入骨,恨得雇凶投/毒,早欲置我于死地。”

  “原来,他的亲热劲儿,全是装的,照他的说法是‘忍辱负重’。从前腼腆温顺,‘四哥长’、‘四哥短’,现在冷嘲热讽,一口一个‘废物药罐子’,简直判若两人。”

  瑞王憋得难受,心里堵得慌,忍不住一股脑儿倾诉,木然告知:“他认为,病秧子不配得父亲关爱,更不配封亲王,怪我活着与他争宠。”

  “甚至,逢年过节与生辰,我给他送礼物,均被恶意曲解:礼轻是瞧不起人,礼重是讽刺他拮据……苍天在上,日月可鉴,那些礼物,有些是我的得意字画,有些是宫中惯例,绝无一样是存心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