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非得看看这些人要待到什么时候!明明早就吃完了,生生在这里多坐了一个时辰!”林瑯揉着已经乱糟糟的头发:“现在都子时了!”
“你不晓得……”唐玉树看着此刻崩溃的林瑯笑了起来:“我小时候——成都还没打仗,那时候人们都喜欢大夜里聚在街上吃火锅,喝酒,打麻将。诶——你们金陵不也一样吗?”
“那怎么能一样——以前是我们去玩儿,现在可是伺候人。”林瑯越想越气,恶狠狠地向檐下那桌还在推杯换盏嬉笑闲聊的人们丢去一个白眼:“你说说——想当年我还是林府大少爷,这类人见了我都点头哈腰的!”
“生意好你还不高兴了。”唐玉树安慰道:“不然你先去睡。就这一桌了,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不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付这种无赖客人,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说着,林瑯站起了身,阴笑着抓起抹布,走向了那桌客人。
生怕这位大少爷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唐玉树探头出去紧紧盯着林瑯的一举一动——却见林瑯先是殷勤地上前去,将客人桌上的骨头残渣一并拢在手里,丢进了泔水桶中,然后便立在其侧寸步不离,倒酒添茶,毕恭毕敬。
“……没事就好。”唐玉树才安心下来,继续洗刷着堆成小山的碗碟。
且说吃饱喝足却恋恋不肯走的这桌客人,本来闲聊得痛快,可是身边突然来了一个小堂倌儿,聊些什么都总觉得有所忌惮无法舒展;加之那堂倌殷勤得紧,倒酒添茶,也不好对其呵斥……如此之下,果然这桌客人也就潦草地结了账,离了馆子。
好不容易“逼走”客人,终于不需要再出演勤快戏码的林瑯愤愤地将抹布往旁边一丢,走到了后厨往椅子里一窝,摆出一副山大王的姿态洋洋得意:“我厉害吧?——他们走了!”
唐玉树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那就去睡吧。”
疲惫到丝毫不客气,林瑯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正要回东厢房,院子里却又吵吵嚷嚷起来。
“打烊了打烊了!”林瑯走出院子,对来者们下逐客令。定睛一看却发现是方才刚送走的客人:“诶?……什么事?”
“我们丢东西了!”只见其中一人在摆满食物残渣的桌上来回翻找。
“丢了什么?”
“扳指!”
“扳指?”
“就刚才放在桌边上的,犀角扳指。”
林瑯瞳孔一缩:“犀角扳指……可能被我当成骨头收到泔水桶里了。”
客人勃然大怒:“什么?!”
听闻动静,唐玉树从后厨跑出院子里来,刚好看到的一幕就是——那客人把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半碗剩酒,泼到了林瑯的脸上。
☆、第十三回
第十三回唐军爷竟遭刀枪客林掌柜再遇承恩人
且说林瑯被人当头泼了一脸酒,简直不啻于人生第一奇耻大辱。当下被酒水辣得睁不开眼睛,就准备要破口大骂。
各种火力十足的侮辱性言辞已然在喉头拉紧了弦,正呼之欲出之时,却被从身后跑上前来的唐玉树用袖子堵了口,把一堆脏话瞬间擦成了一团不知所云的乱喃。
被生生堵回肚子里的怒火越烧越旺,此刻的林瑯几乎像个燃尽引线的炮仗,马上就要到了爆炸的临界点。被唐玉树用袖子擦净了眼周辛辣的酒水后,林瑯睁开了双眼,在一瞬间,就着院里的灯火,看到了明晃晃的一片刀刃。
林瑯才明白了唐玉树阻止自己发飙的用意。
炮仗浸了水,火力一瞬间蒸发得不知所踪。
檐下穿过的夜风将后背发出的冷汗吹得冰凉,林瑯连呼吸都不敢。
挡在自己身前的唐玉树开了口:“你们做啥子?”
视线越过唐玉树的肩膀,落在了满脸横肉的客人,和他同行之人的身上。林瑯猜测,对方一定是有什么来头的人物,而那些同行之人,似乎也都是他私养的打手。
只见那大腹便便的客人冷笑了一声,向这个突然跑来出头的青年发问:“你是掌柜的吗?”
“是嘞。”唐玉树倒是不怯场,果然是战场上走出来的。
“你这是从哪儿招的伙计——把我的犀角扳指倒进了泔水桶里。”
“他也是掌柜的!”唐玉树替林瑯澄清身份,接着道:“给你找出来就是了,你泼他做啥子?”
那客人倒一挑眉毛:“哦?两个掌柜的?”
“是嘞。我做火锅,他……记账!”
只见这客人似乎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记账?你雇个账房不就行了,还分一半馆子给他?明明应该是你当掌柜的啊!你得知道:在江南,会做火锅的没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