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右手一翻,露出掌心一枚小小印章。
“我爹的印章,可以动用整个江家的产业,今年过年时他送我的,但只有我和他知道。用这个,我说的每句话都能成为‘他’说的话,更别提是盖在信纸上了。”
冷血恍然:“所以你进城才会先去驿站,又同我掰扯许多,以至行进缓慢。”
风秋笑道:“我花了十个铜板加急呢。”
冷血似乎也被风秋这一手自己给自己送信逗笑了声。
风秋倚在门边,倒也是第一次瞧见冷血笑。只可惜他此时面孔都被绷带遮了一半,并不能算是十足瞧清了,但仅仅只是露出来的那一部分,在他笑起来的时候,那些笼在他周身散不去的冷硬都淡了下去。那些本该属于十八岁少年该有的轻狂意气,也似乎仅有这时候能瞧见一二,从那温柔的弧度里窥见。
神侯府四大名捕,若要提及过去,每个人都有一段常人难以忍受的岁月。冷血的过去也是一样。和他三位师兄不同的是,冷血是个弃儿,在入神侯府之前他是被狼养大的。他没有亲人,唯一的“亲人”大概就是神侯府的诸位。他也不懂做人,人有的很多复杂他都没有,比起人他在追捕敌人的时候更像是一匹狼,所以他的敌人总是没法从他的手下逃脱,因为你总是没办法利用“人心”从一匹狼的爪下逃生的。可比起纯粹的狼,冷血又的的确确是个人。
一个少年人。
所以,他的心一面是用剑生生磨出来的,故而万事不惧;另一面未经雕琢,故如初生稚子,冷锋之下尽为热血。
冷血忽然道:“对不起。”
风秋莫名:“什么?”
冷血有些苦恼,但他仍说了:“我们让你去对付西门吹雪和叶孤城……”
风秋笑了:“这算什么事。”她甚至反问了一句:“难道我打赢西门吹雪的消息还没传到京城吗?”
冷血含笑道:“传来了,三师兄夸你厉害。”
风秋颔首:“这就是了,厉害的人做厉害的事。”她弯了眼:“所以大可不必。”
被用自己先前拒绝对方帮助的话回怼了,冷血也不觉得的生气。他甚至还“嗯”了一声。
风秋也不好意思总欺负老实人。她将话题引回了任务上,对冷血道:“盛大人的形貌毕竟还是比较显目的,过会儿我出门寻白楼的探子打探应该能得到些线索。若是冷四爷的猜测没错,盛大人消失的地方必然也同镖银有关,我如此正大光明的出现,他们也自然按捺不住要细探一番。冷四爷一人在院中,还请多多注意。”
冷血颔首,碧色眸光微闪:“我明白。”
风秋走出了院子,见着掌柜便道:“我出门和师父那边报个平安,凌弟脾气不好,你多看顾些,若是他砸了毁了什么——”风秋略顿了一瞬。
掌柜即刻道:“在松江府这么些年,若是连写东西都砸不起,那我这店铺也趁早关门大吉算了。”
风秋笑着谢过,便径自出门了。
冷血坐在屋内,他身上依然缠满着绷带,但他的手却一直按在腰间没有放下来过。
他的腰带里,藏着一柄软剑。
院中很静。八月的松江府还蒸腾着热气。
一片树叶轻飘飘的落下。
屋顶似有野猫跑过,瓦片轻响。
冷血轻微闭着眼。他合衣躺去了床榻上。
有人轻轻推开了半掩的窗户,一跃跳进了屋子。
冷血合着眼,就像真的睡着了,连呼吸也未变过一瞬。
剑锋出鞘的声音在空气中越发鲜明,冷血依然一动不动。
那刀锋越来越近,几乎已临在了冷血的头上,可他依然就像个普通人一样,连呼吸都没有乱过一瞬。
那把刀凝在他的头上有些停滞,就在下一刻,院中忽响喧哗!
只听掌柜拼命拉人道:“这位客人,这位客人您不能进去,这里头是我主家——”
那人的声音又冷又冰,毫不客气道:“我找的便是你的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