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未期_作者:雪满头(71)

2020-01-04 雪满头

    那时候我没读过东郭先生的故事,这便告诫我们,读书少还是要吃亏的。

    我掐的时辰是没错,只是耶律战带了轻骑兵,早脱开了大军,先一步入了城。

    此番他目的性如此明显,若我再瞧不出端倪,便真是傻的了。此时百姓尚未疏散完,可也全然没了疏散的必要。他既能得了如此准确的消息,堵我个正着,自然不会是二哥的安排出了纰漏。我扫了一眼那些没来得及出城的百姓,面上的惊慌不似作伪。可也有几个,微微弓下了身子,不着痕迹地站好了位置。

    我叹了一口气,想的是好在真救下了一批我大梁的子民,也算是不枉此行。

    他一人一马一戟率先踱了过来,不慌不忙。

    我握着红缨枪的手紧了紧,眯起眼打量了他一眼。他费这番心思,布下这样一个局,却偏偏算无遗漏,将人心拿捏的极好。

    他也打量着我,末了笑了一声,中原话很是娴熟,“阁下还欠了我一条命。”

    他指的是卢伯。当日那箭,分明是想要我的命,只是卢伯舍身替我挡了下来。他竟还说是我欠了他一命?

    分明知道他是存心激我,可这话正戳中我痛点,心头邪火燎原而起,“那便拿你的命来还。”话音刚落,我策马横枪忽的发难,冲上前去。

    两边的人见了这架势,也纷纷开打。武将不成文的规矩,我同他是单挑,旁人不得插手。我平生未将秦家枪使得如此之快,招招都是直逼命门,一击不中势都不收,径直借势再攻。一时之间他亦招架不住,只守不攻,暂避锋芒。只是这般打法,要的便是以快制胜,倘若不能制胜,速度逐渐缓下来,便是走投无路了。

    我们缠斗了一阵,他左脸上叫我划了一道,极浅,只一道红线,身上也有了些狼狈。可我不久便后继无力,他察觉出,改守为攻,最后一击将我生生掼下了马,红缨枪远远飞了出去,“当啷”一声。

    我甫一抬头,长戟便抵着我喉咙,他咳嗽了好一阵,像是身子仍不大好,手却抖都没抖。

    我闭了闭眼,一手抓住长戟,往自己这边狠狠一送。他似是一惊,使了十分力往后抽,我没能得逞,只留了一手的血。

    他咳得更厉害了些,跃下马,手上倒是毫不含糊,一掌朝我劈过来,我眼前一黑,失了知觉。    我有意识的时候, 先是隐隐听到车轮碾过去的声响,接着知觉回到身上,双手被别在身后,手腕上有麻绳紧紧缚了一圈又一圈的触感。

    我睁开眼来, 先瞧见的是铺了整个马车底的黑熊皮。我挣扎着坐起身, 因脚也被绑了起来, 不太好动作, 只能往后靠了靠,将背抵在马车壁上。

    耶律战又轻咳起来, 我这才抬头,他坐在上头,此时不过初冬, 马车里暖的出奇,他却早早披上了狐裘。我十分恶毒地想, 他既是这般畏寒, 又生在契丹,倒不如直接冻死的好, 想来能省下不少炭火毛皮。

    “秦小姐。”他止住咳嗽,垂下眸子看着我,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叫人很是气恼。

    我冷冷开口, “为我一条命费这番周折,还真是用心良苦。怎么, 终于得偿所愿了, 还不急着动手?”说着不动声色地挣了挣,但那该有拇指粗细的麻绳岂是这么好挣脱的。手上被划开的伤被包扎了起来, 一时间我拿不准他是什么主意。

    他将我动作尽收眼底,“我无意取你性命, 秦小姐还是活着作用更大些。”

    我微微眯了眯眼,“你会后悔的。”

    他低低笑了两声,又牵出一阵咳嗽,平缓下去才说道:“拭目以待。”他弯下腰来,离我近了些,伸手将我额前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我当日在玉阳关下说的话还是作数的,倘若秦小姐归顺我契丹,必当以礼相待。你们中原有句话,说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秦小姐可愿意做一回俊杰?”

    我啐了他一口,恨不能将他掰碎了去喂狗,“你做梦。”

    他也不恼,又坐了回去,松松垮垮倚着,语气平淡,“是不是做梦,秦小姐日后自然会知晓。”

    他亲自押着我,日夜不离,却始终未与大军汇合。我原还是有两分盼着能在路上被父兄追上来,时间拖得越久,这两分希冀便越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