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未期_作者:雪满头(91)

2020-01-04 雪满头

    他低声笑了,手顺着下来,在我脸颊上轻轻捏了捏,“你信着我便好,旁的不必操心。”

    我把他手拍掉,瞪了他一眼,不经意撞进了他含着缱绻笑意的星星点点的眼眸里,心跳忽的停了一霎――不是话本子里头二八少女春心萌动的停法儿,是真真停了一霎。而后浑身的血液冲上来,一时之间有点发晕。

    我掩饰地把手放在唇边咳了一声,随口问道:“那有朝一日,你若是骗我呢?”

    他怔了怔,眼中笑意未减,“不会。”

    我见他这般笃定,更生了想调侃的心,不依不饶道:“我说倘若,倘若有那么一天呢?”

    他两手扶在我肩头,望着我一字一句极正经道:“这话本不是打算此时同你说的,但既然你已问出了口,那便择日不如撞日。”

    我抖了抖,还未做好听的准备,便想往后退两步。他手上微微用力扣住了我,显然是不打算让我做这准备了。

    “你若是愿意,我把身家性命全交予你。他日我若是骗你负你,你可自行处置。”

    一时周遭寂静无声,他也不急,只等着我回答。

    我低下头去,嗫嚅着说:“可我若是答应了,算不算谋逆?”

    他喟叹一声,把我拥入怀中,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木讷又乖巧地任由他抱了一会儿。

    过了片刻,他才说道:“贺南絮我已替你安置妥当了,她要见你一面。”

    我忿忿抬头,“你现下才说?”

    “也不晚。”说着他很是自然地将手放下去,牵起我手来,往外头走。

    他领着我七弯八拐,到了街上。这时候街上行人还是很多,一路上众人无不投来惊诧的目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饶是我脸皮再厚,也受不住这么个看法。便将头巾往下扯了扯,而后手顿了住,这才想起来哪儿不对――我还是男装打扮。

    我目光复杂地从自个儿的袖上落到两只十指交扣的手上,又落到他袖上,心道好在他只穿了一套寻常衣裳,不然不出一炷香的时辰,满上京都该知道,太子殿下有龙阳之好了。

    他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见,我只佩服了半刻,便想明白――向来帝王家是不需要在意旁人怎么看的,左右他们是对的自然是对的,他们不对也没人敢说个错字。

    好容易进了一家客栈,他将我送至客房门口,“你进去罢,我在堂中等你。”

    我应了一声,推门走进去。

    这处的窗口下正是花丛,可时值冬末,一片花叶也未曾有。贺家姊姊倚在窗边往下望着,因着寒风料峭,窗只开了一道小缝。

    她听得我进来,回头笑了一下,“要开春了。”

    我委实不明白这些个人,这时候为何还有空操春天来不来的闲心,积了一肚子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便默了默。

    她将窗合上,走到案前,斟了两杯热茶,抬手间衣袖滑下去,露出了皓白如雪的半截小臂,连同上头叫人揪心的红痕。我是枪棍下长起来的,一眼便知那是军棍打完的痕迹。

    淤青一片连着一片,深紫红的印子上还有点点渗血的痕子,她肤色本就白皙得透光,更趁得那些伤痕触目惊心。能看见的地方都成了这样,遑论后背腰腹。

    见我目光盯着她手腕,她将衣袖往下拉了拉,遮了个严严实实,“上过药了,郎中说不打紧。”

    我声音哑了哑,“他们下手怎这么狠!”

    她摇摇头,“贺大将军亲下的手,只打成这样,已算轻的了。若不是,”她语气略停,又艰涩开口:“贺三公子替我挡了些,也不知我还能不能站着同你说这些话。”

    我小心扣住她手腕,将袖子挽上去,仔细看了一遍,又轻柔着手上动作,将她背上骨头摸索了一遍,生怕手略重些便会弄疼她。见确是未伤到骨头,才放下心来,问道:“阿姊你这是何苦?你若是想做什么,同我说就是了......”

    “我盼着你永不明白,又怕你总有一日会明白,”她顿了顿,“你便当我,是要还债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