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宫殿大门敞开,里面空无一人,千年长明的灯火悉数熄灭,炉中香气溢散一空,连养在水瓶里的药植全部枯萎,再无半点熟悉的灵气残留。
东殿里供奉三宝师法相的白壁之上,位于正中那幅白衣女子的画像无火自燃,早已化成一抔烟尘。
地法师的消亡,已成定局。
随后从中天境赶回来的静观看到这一切,木立当场。
三宝师同修多年,他们或许因为理念相悖而分道扬镳,可即便是矛盾难解的常念与静观,都从未真正想过抹杀彼此的存在,遑论从来都不偏不倚的净思。
对于静观来说,她不只是同修,更是他的至亲。
在意识到净思陨落后,静观浑身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在心里拼命呼唤她的名字,最终却只等到了常念的一声叹息。
那一瞬,静观只觉得自己的某根弦“啪”地断掉了。
他没有暴怒或者悲愤,反而平静得令人恐怖,阴云遮天蔽日,森然笼罩了整座北极之巅。
正因如此,即便今日众人心思各异,没有谁胆敢在这节骨眼上有所动作,即便是与静观暗中合作多年的司星移也不愿面对此刻的人法师。如此一来,这个本该轰动天下的噩耗不仅没有传开,反而连大点的水花都没有溅开,死死压抑在重玄宫山门之内,无论外面那些高修大能是否有所感应,只要一日得不到重玄宫的确认,就不敢轻举妄动。
萧傲笙昨晚离开本就没有惊动旁人,他将坤德令借给了暮残声,回来得悄无声息,静默而冷厉地看着在场每一张面孔,将所有人的言行神情都镂刻在心里。
正如净思所说,静观或许会在她死后将玄门彻底绑上人族大船,可那是在他真正接受她的消亡之后,而在这以前,他会是替她镇住北极之巅的擎天柱,只要萧傲笙能够善加利用这点,就能坐稳下任宫主的位置。
彼时他还不甚明白,现在却都懂了。
黄昏到来时,萧傲笙回到道往峰,屏退了剑阁众弟子,独自守在剑冢地宫门外,当夕阳的最后一缕暖光即将消失,他终于等来了那道踽踽独行的影子。
暮残声将坤德令抛还给他,认真地道:“多谢师兄成全。”
“天净沙的封锁适才溃散,静观师叔已经过去了。”萧傲笙收下令牌,语气淡淡,“他势要问清宫主陨落的缘由,常念师伯必将因果引到你身上,倘若让静观师叔见了你,他决不会放过。”
暮残声一笑:“那他没机会了。”
萧傲笙深深地看着他:“你不回来了吗?”
“回,当然要回。”暮残声想了想,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力道十足的拥抱,“只要你们都还在等,我就一定会回来,虽然……那可能是很久以后。”
萧傲笙较真地问道:“很久是多久?”
“一天,一年,十年,一百年……谁说得准呢。”暮残声放开他,眉眼若弯月,露出经久不见的轻狂洒脱来,“不过,只要太阳还会升起,哪怕是在日复一日后,那天总会来的,所以你们都要好好保重。”
萧傲笙闭上了眼,缓缓点头。
暮残声与他擦肩而过,在即将推开大门时忽然驻足,回头望了眼那站在通道尽头的身影,忽然有些遗憾。
卿音不在啊。他在心里暗道,我还想跟他相约看日出呢。
只见日落不见升,这是多么遗憾的事情。
可惜这世上总有一些遗憾难以弥补。
暮残声走入剑冢,沉重的大门轰然关闭。
第一百九十五章 弑神
剑冢十八层,苦海十八狱。
不知是否杀星天命已然开启的缘故,暮残声这一次进入剑冢并不顺利,几乎在塔门关闭的瞬间,封存在此的剑意闻风而动,千万道锋芒锁定他一己之身,每走一步都如踏在刀林剑阵中,有形之刃与无形之气皆向他逼来,如果换了十年前的暮残声,恐怕走不完半道就要被千刀万剑削成肉泥。
然而世事没有如果。
寒光现,饮雪出,骤然爆发的庞大力量化为白虎法相,金色兽瞳冷冽如锋,戾气森然地望向十方剑器,随着长戟挥落,凶兽凌空跃出,剑雨铺天盖地般落下,它却不痛不痒,反将头颅高昂,张开血盆大口,利齿咬住数把灵剑,但闻数声怪响,隐约伴有惊恐至极的惨叫声,剑刃与器灵都被白虎法相咬碎吞下,兽瞳中暴戾之色愈深。
暮残声生来就是杀星天命,可天命开启前后与否便是云泥之别。
如果没有神血开锋,即便他将道途行至巅峰,终究与天相隔一大境界,这是肉骨凡胎与神明之间难以跨越的天堑,看不见也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