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婆婆脚下不停,头也不回道:“师太年纪也不大,怎么才这会儿功夫,就走不动了吗?”
了缘师太面红耳赤,陆采红皱着眉道:“我师父好心留你一命,你不感恩便罢,反倒出言不逊,是什么道理?”
鬼婆婆笑道:“是吗?原来师太是打算留我一命的,真是个慈悲人了。”
是人皆听得出来这话中带刺,陆采红气急败坏,便要发作,鬼婆婆忽地停住了脚。
众人一震。
鬼婆婆站定在一片蓊蓊郁郁的树影底下,叹息道:“师太不累,我倒是累了,山路还长,可否请个人来背我一程哪?”
了缘师太眉峰一敛,与张靖山对视了眼,各自面带惊疑。张靖山微微思索,上前一步,似要请缨,鬼婆婆当即闪开道:“张掌门,我虽然落魄,但心性还是极高的,这儿有如此多的青年才俊,我可还看不上你。”
此话一出,张靖山面色铁青,一众峨眉弟子憋着笑,武当弟子则人人自危。
鬼婆婆佝着腰转过身来,黑色斗篷底下的一双眼越过重重人影,攫住白彦与莫三刀,微笑着道:“这里头,就数你俩最养人眼,过来吧。”
白彦眼皮一抬,迎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念疾转,倒是莫三刀很快便有所领会,在白彦肩上一拍,率先过去了。
林芊芊正在白彦身边待得欢心,冷不丁遇上这一茬,心下恼火,偏又不敢发作,眼见白彦要走,便有意留下阿冬,哪想鬼婆婆紧接着又道:“那孩子就先让花三小姐抱着吧。”
林芊芊咬牙切齿。
相较于林芊芊,白彦自然更愿意把阿冬交给花梦,且莫三刀刚才那一拍,已让他心领神会,当下不再多疑,向花梦道:“花三小姐。”
花梦半信半疑,上前来把阿冬抱了,与白彦一道跟在莫三刀身后,来到了鬼婆婆跟前。
鬼婆婆看看莫三刀,道:“你先来吧。”
莫三刀道:“婆婆先挑我,是因为我比他更养眼吗?”
白彦眉头一挑,鬼婆婆笑道:“你这模样,的确是更合我心意些。”
莫三刀轻勾唇角,弯下腰来背人:“那是自然,我这是正儿八经的英俊潇洒,可不是他那小白脸的长相。”
众人见他们一唱一和,轻松调侃,不由也低声戏谑起来,却在这时,忽听峨眉派中一个女弟子叫道:“有蛇!”
旋即狂风大作,众人如被无形的巨手掀动,东倒西歪,一片片明晃晃的火光亦随之熄灭,张靖山大喝道:“当心!”然而黑暗之中,风声、怪叫声、树叶冷响声接踵而至,众人心神早已大乱,哪里顾得许多,待大风过去,张靖山率先取出火折子重新点燃火把,定睛一看,只见山径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条条被斩断的青蛇,鬼婆婆、莫三刀、白彦、花梦与阿冬已齐齐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色如晦, 狂风像一群破笼而出的困兽,从密密层层的树影深处冲将出来。
莫三刀一个激灵,仿佛惊醒于金铁齐鸣的沙场之上。
大风狂掀, 几乎要将身周灌木、荆棘拔根而起, 莫三刀眯住双眼伏地一滚, 躲入嶙峋的乱石堆后, 休整少顷,猛然想起什么, 不顾狂风跳将起来,向四下里寻去。
仍是深不见底、黑不见底的丛林。
莫三刀逆风而行,头痛欲裂,提着颗心在石堆附近仔细勘寻,待发现被丛丛树影掩埋的那抹身影后, 方松了口气。
花梦昏倒在根须葳蕤的大树底下,鬓发、衣袂皆被风吹飞, 莫三刀上前替她把风挡住,将人拉入怀中,连唤几声,竟不闻回应。
月色冷如冬雪, 铺在她脸上, 使她沉静的容颜陡添冷艳,莫三刀探探她的鼻息,发现气息如常,便也索性不喊了, 抱着人靠在大树底下。
先前山风大作, 鬼婆婆只给他留了句“把人看好。”随后便将花梦送到了他怀中来。
那时情形太过危急,他虽然将人接住, 却很快不省人事,等到醒来,便是这副惨然境况。
峨眉、武当众人显然已经不知所踪,便是鬼婆婆、白彦一行,都不知去向何处,放眼看去,这风声疾啸、惨惨幽幽的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他与花梦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