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依旧清脆,却隐隐带了恼意:“我是等公子渡船回去的人。”
白彦凤眸微虚,半信半疑,一面思忖,一面踱步向她靠近。
春风从江面上吹来,拂动她乌黑的青丝,在飞花沉浮的虚空里荡起一个个旖旎的圈儿,白彦在她后背停下,垂眸道:“转过来。”
她不动,只道:“你叫我转我就转么?”
分不清是恼怒还是娇嗔。
白彦道:“你戴着帷帽,不以真容示人,要么极丑,要么极美。这世上,丑的,美的,我都见过,本不差你一个,不过……”
她打断他的话:“那你说我是丑的,还是美的?”
白彦怔了怔,眸光微沉,良久道:“美的。”
她继续追问:“极美的?”
白彦道:“嗯。”
她咯咯一笑,随着江风转过身来,明媚春光下,肤光胜雪,丹唇皓齿,一双翦水秋瞳澄澈无暇,令白彦心神一窒。
他猜对了。
澄江如练,映着如簇山影,与一叶扁舟。
白彦坐在船头,摩挲着指腹间的一瓣白梅,目光却定格在摇桨人投映在江中的倒影上。微风拂面,轻轻拨动她如瀑青丝,一缕鬓发贴在颊上,被她无意间抿在唇间。红唇,乌发,贝齿,真是倍增媚色。
白彦凤眸微沉,脚在舟中帷帽上一踢,把帷帽抛到她面前。
“戴上。”
她接过帷帽,促狭地道:“看够了?”
白彦偏开头,默然不应。
她笑着把帷帽戴上,重新摇桨,转头望了眼人潮熙攘的码头,开口道:“公子能帮我一个忙吗?”
白彦眉眼未抬。
她却自顾自说道:“码头画舫里的那个婆婆盯了我三天了,虽然面生,但我猜多半是家里派来捉我回去的,我不想回去,能劳烦公子一会儿替我掩护些,助我脱身么?”
白彦眉梢微动,目光向她说的那艘画舫投去,那是城中风月场所设在江畔供达官贵人们听曲赏舞的一艘游船,眼下虽还未曾入夜,船上却已是人影一片,有布置装饰的,有闲谈说笑的,以及静坐一隅,默然不动的。
她说的那个婆婆,是后者。
“你那个家,莫非是城里的快活楼?”
白彦话声刚落,面前猛地溅来大片水花,他猝不及防,脸上湿了一片。
她把湿漉漉的船桨重新插入水里,扬高声音道:“你家才是妓院呢。”
白彦抬眼瞧她,倏尔挑唇,“噗”一声笑了。
喧哗的码头响起一记马嘶,翻飞的四蹄在青石板上震起湿意未褪的草絮,摩肩接踵的人群訇然散开,指着那匹绝尘而去的马破口大骂,却还未及尽兴,屋檐上飞快踏过三五个人影,震落青瓦,忙又躲避不迭,险被砸晕。
马上戴帷帽的少女转头,越过白彦的臂膀,望向长街后追来的人,轻笑道:“公子功夫不赖,何不直接帮我将她们杀了。”
白彦泰然策马:“我不杀与我无仇的女人。”
她扬眉:“这么说来,公子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了?”
白彦的声音落在风里,低哑的嗓子带着天生的挑逗性:“不然为何帮你?”
春光,春风,春水,春心。
他们在一起,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
月凉如水,在面前这双眼睛里泛起一粒粒耀目的星光,白彦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渐渐放松,猛地将人推开。
“你是谁?”白彦盯着面前这张与水含烟一模一样的脸,声寒如冰。
这的确是她的脸,甚至连神态也如出一辙,但是,白彦还是迅速分辨出了二者的区别。
那名合欢宫宫女撞在石案上,双眸之中掠过冷意,袖中乍现双柄短剑,发力向白彦杀来。
白彦斜肩躲过,探手扣住她腕门,一柄短剑瞬间脱手。那宫女蛾眉一蹙,反身又是一剑刺来,白彦仰脸避开,劈开一掌打向她胸口,不料一掌下去,面前人竟幻影一般消失无踪,回头时,四下已是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