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绪_作者:软枝黄莺儿(122)

2020-01-21 软枝黄莺儿

  穆千山本是打算陪他一同,但秦衡却道这只能他一人来做,多了一人在屋内的话,可能会引他分心。

  他本是无需顾虑的,因为穆千山在平时,完全可以把他当做木头人来看。

  可是,自己要动刀子的对象是附离,他可不担保穆千山看到附离伤痕累累又浑身是血的样子,是不是还能无动于衷。

  要知道,在这种尤其需要全神贯注的场合,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或动作,都可能酿成大错。

  因而,秦衡很坚持,穆千山也只得出去。

  屋外,徐昭也陪他静静地等着,两人相顾无言,直至晚霞染遍,月上枝头,又落下西山。

  “哐当”一声,门被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秦衡苍白的脸。

  穆千山霎时心都停住,所有感觉都聚于一点。

  “明日,等到明日。”

  秦横疲惫的声音传入耳中,虽是有气无力,却如惊雷响起。

  明日,等到明日,是生是死,是喜是悲,便见分晓了。

第七十七章 我爱你

  这种在生死关头的等待总是分外难熬的。

  徐昭本打算陪着穆千山一同等下去,但晨曦已露,天光乍明,他不得不快马回府换上官服,去上早朝。

  秦衡忙了一夜,心力交瘁,自是无法再等着附离转醒。故而,屋内,只剩穆千山一人。

  他习惯了一个人,从来不觉得难熬,但此时每一分似乎都被拉长了,长得让人心慌。

  附离的面上仍然苍白,脸颊瘦得惊人,能看出颧骨的突出。他睡得很安详,像婴儿在母亲怀抱中,毫无烦恼。

  穆千山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脸上,即期待着他下一刻就转醒,又不想打扰这片刻的安宁。

  他好久都没这么睡过了吧,穆千山想。

  也许剧痛之后的昏睡是一场漫长且宁静的恢复,但他睡得太久,穆千山就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秦衡说等等,如果醒了,那就没有大碍了,如果不醒,那昨夜,就是永别。

  他忐忑着,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子的心情,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窗外的光线透出来,屋里渐渐明亮了。

  已是天明,但附离还没醒。

  侍女们都早已被屏退,华美的屋子里空荡荡的,悄无声息。一眼看过去,谁也不会看到榻上还躺着一个昏迷的人,以及,榻前一直睁着眼睛的那个人。“。山。与。氵。夕。”

  昏睡的人自然无法动作,也无法发出声音,但榻前坐着的那个人,即没有睡,也丝毫没动。他像是一尊石头雕成的人像,徒有人的外表,却静止如死物。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衰颓,消沉的气息,忽略了那头漂亮的黑发,让人几乎以为这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那双眼睛却是年轻的,清亮如秋夜的星子,又幽黑如九天深渊之水。

  当他睁开眼睛看着你的时候,总是让人不自觉沉沦在这深眸里。

  但他看的那个人却没看到。

  穆千山已经等了很久。

  他把帘幕拉上,整个屋子就被暗色笼罩,似乎还是未破晓之前的样子,他还有一天的时间去等附离醒过来。

  而人总是很难欺骗自己的,即使屋子里暗着,但帘幕透过来的光线却很难不让人看到。

  玄色绸缎的帘幕上模糊有几团光影,外间已经点上灯了。

  这是第七天了,第七天的晚上,附离还没醒。

  一直如同静物的人终于动了,他走到窗边,拉开帘幕,透过宽广的窗格,一轮明月正高挂在天际,在漆黑的夜幕里散发着皎洁清冷的光芒。

  月悬中天,月残,月已落在西山。

  静立在窗前的人不再坚持他坚持了二十余年的姿势,曾经如松枝般挺直的脊骨慢慢弯下,去拾取自己丢在窗边的长剑。

  那柄剑的剑尖仍是滴着血的,血液鲜红,剑柄、剑身漆黑。

  穆千山已拿着长剑,走到床边,他的脚步第一次那么慢。

  月华虽已渐褪,但还留了一抹,偷觑他的身影。

  有什么,晶莹温热地,在月色的映照下,如同海边鲛人遗留下的珍珠?转眼又变成冰凉。

  “对不起,我来陪你。”谁在喃喃低语,声音如泣如诉,以最深情又最无情的语气,“我是爱你的。”

  话音像是屋内燃起的安神香,虽散不断,像极人间的念念相续。听得人心神恍惚,却又在片刻之内,极快地清醒过来。

  一瞬间,榻上的人被惊醒,他面上有水光,却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