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气结,自知她脾性又臭又硬,不欲纠缠,掉头向教徒吩咐:“传令给玉衡堂,贼人盗取解药,意图劫狱,务必严加防范!”
玉衡堂即专门看管地牢的机构,天权嘱咐完后,又盯回白玉。
白玉知他在斟酌如何处置自己,欲擒故纵道:“劳驾哥哥念个旧情,替我寻个清净去处,别让地牢里那些长舌东西聒噪我耳朵。”
天权哼道:“怎么,前脚还为他们卖命,这会儿就急着撇清了?”
白玉不慌不忙,鄙薄道:“我帮的乃是我三哥,跟那帮东西有何干系?”
天权眼神微变,他并不知白玉和陈丑奴的情缘,只知她和藏剑山庄大公子李兰泽纠葛匪浅,听完这句,自然不疑。
“他为你舍凌霄剑,你为他闯地狱门,哼,倒是情深义重,感天动地。”天权不屑,漠然道,“可惜了,尊主一早便替你在牢中备下盛宴,你如不去,我恐怕不好交差。”
白玉挑眉,冷看天权,思忖“盛宴”一词。
天权一笑:“来人,押入地牢。”
***
无恶殿中的地牢共三层深,越往底,刑罚越严酷,环境越恶劣,逃脱的机会也越渺茫。
毫无疑问,被俘虏的匡义盟及六门家眷,尽数被囚禁于最底层。
而天权口中的“盛宴”,亦设在最底层中。
铁链晃动声震于耳畔,少顷,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一名狱卒拉开,尖锐刺耳的声音如成千上万只虫子在阴冷逼仄的暗牢之中蔓延开去。
白玉撩起眼皮,缓慢适应黑暗中霍然亮起的火光,明火煌煌,狭长的甬道两侧布满密密麻麻的囚室,拥挤如同蜂窝,无数双伤痕累累的手紧抓在铁杆上,无数双眼睛悬浮于黑暗深处,有如坟茔鬼火。
白玉视而不见,在教徒的扣押下穿过甬道,因失血而渐渐苍白的脸被墙上的火把照亮。
那些鬼火一样的眼睛全神贯注、锲而不舍地盯着,忽而,一声饱满有力的“呸”落在耳畔。
下一刻,颊上一凉,白玉探手摸去,是一口唾沫。
身侧被关之人,大概是个四十上下的汉子,然而具体是谁,白玉并不清楚,也完全不想去看清楚。
暗吸一气,用力把脸上的污垢擦净,白玉面无表情,继续向前行去。
“呸——”
又是一口唾沫,精准而有力地溅落在白玉眉骨。
天权在后冷笑一声,示意继续押人前进。
白玉绷紧下颌,按捺下沸腾的怒意,微一扬头,阔步而前。
“呸——”
“呸——”
“呸——”
“……”
一声,一声;一口,一口……
天权负手跟随在后,兴致盎然地欣赏着前面那只过街老鼠。
及至甬道尽头,最后一口唾沫落下,天权方示意停。
边上的狱卒打开铁门,白玉被推入,一个趔趄,险些跌在石地上。
墙角有火把,白玉站定,默然不动,茕茕背影落在冰冷的石砖上,天权绕过去,欣赏她的狼狈、肮脏。
白玉垂着眸,从天权的角度看过去,那眼皮上正有一团湿濡,不知何人的口水。
“这么别致的欢迎仪式,还真是第一次见。”天权揶揄,继而从怀里掏出一张方巾,慈悲地递过去。
白玉无视,信手把眼皮上的唾沫一抹,耷拉的睫毛底下,冰封如严冬。
天权勾唇,把方巾收回,又向囚室外一招手。
立刻有人捧着一块漆盘进来,盘中放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白玉侧目瞥去,眉心一拧。
“请吧,”天权也不啰嗦,带着势在必得的微笑,“尊主厚礼。”
浓烈的气味冲入鼻中,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白玉盯着那在火光映照下深如黑洞的汤药,漠声:“什么东西?”
天权讳莫如深:“说过了,尊主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