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无法抵抗,蹙紧眉头跪倒在地,却又撩起眼皮,漠视前方。
乐迩盯着那屈从的背影,面色稍霁,望回台下,曼声道:“贱人不知礼数,让诸位见笑了。”
日上中天,金辉被层云遮蔽在后,法场下,日影惨淡。
江寻云对上乐迩那双旋涡一般的眸子,默不作声。
乐迩四平八稳,摩挲着手上那枚扳指,洋洋道:“六年前,乐某在剑宗外山救下这一祸害,本以为是行善积德,不想竟助纣为虐,铸成今日大错。半年前,这祸害擅自带走我一堂人力,闯入剑宗为非作歹,事成之后,又媚上欺下,假称霸中原之名,怂恿我在灵山外设伏俘获匡义盟,进而蚕食六门,以成千秋之业。乐某不否认,对于江大盟主之位,确乎垂涎已久,只是万万不曾想到,彼此会闹成今天这个地步。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江大盟主既愿意和谈,说明纠缠下去,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中原义士,不可尽亡于此,乐某祖业,亦不可毁于一旦。乐某自知贵盟因亲眷枉死,痛心入骨,如不把祸首挫骨扬灰,恐不能解心头之恨,更无从谈和解一事,故今日将祸首奉上,只愿能以水洗血,冰释前嫌。”
日影浮动,乌泱泱的人群里一片静默,上百双眼睛直勾勾锁着白玉,少顷,一名匡义盟中的精壮男人喝道:“算上峡谷一役,我匡义盟中*共有三十多条人命葬送在你们手里,岂是杀一个许攸同就能解决的?!”
乐迩朝那人瞥去一眼,淡淡一哂,应道:“是长风镖局的卢镖头吧?您膝下二子,皆为顾竟高足,不幸被许攸同斩断右腕,剜去双目,前程尽毁,屡次求死。你为讨回公道,千里追缉,不想竟险些葬身囹圄,心中之恨,乐某感同身受。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戕害剑宗门人,乃许攸同私人行径,与我无恶殿没有半点关联,外山被俘,亦是许攸同苦心经营,妄图借刀杀人,以全私心。说起来,乐某受人利用,祸至今日,也是受难匪浅,卢镖头乃明智之人,又怎能将这无妄之罪强加于我呢?”
法场下众人闻言,一片骚动,乐迩微一扬手,身后立刻有两名教徒抬着一张方桌走至台上。众人噤声望来,细辨那桌上之物,只见刀、锯、钻、剪、鞭等满满当当,竟是一桌的刑具,当下面色一惊。
两名教徒把方桌抬至白玉身边放下,退离法场,乐迩视线自那五花八门的刑具上略过,向台下微微一笑,道:“既是罪孽深重、死有余辜的恶人,自然不能仅以一死相偿。为让诸位畅怀,乐某今日特奉上斧钺,有儿子被剜目断腕的,自去找这恶人的手眼;有亲友被掏心的,自去挖这恶人的心。对了,听闻这恶人当年被扔出师门时,曾一丝*不挂,遭门人四十三鞭,诸位不妨替她重温旧梦,想来,定是一番极好的体验。”
话声甫毕,场下哗然大作,间杂疾风冷啸,愈发沉郁肃杀。白玉被葛岭按在台上,乱发掠过脸庞,空荡的双目凝视着空荡的前方,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乐迩挑唇,视线自场下人群巡过,放话道:“请吧。”
两片旌幡猎猎翻飞,遮去淡薄日照,众人交头接耳,目目相觑。
一人自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来,白衣,墨发,一把长剑静如流霜。
鼎沸的人群随之一肃。
乐迩扬眉。
李兰泽走至法场入口,停下,转身面向人群,拔出凌霄剑,把白玉护于身后。
幽然流光自剑锋淌下,众人瞠目噤声,神色各异。
李仲川眉峰一拧,阔步而来。
藏剑山庄众精锐紧跟而上。
少顷,又一道人影自人群里走出,黄裙,大眼,正是衡山派掌门之女,贺淳。
唐门夫妇唐敬择、柳鉴心沉吟片刻,双双走来。
沧州门梁靖余,洛阳王丙如……
近三十人,守住法场前方,把台上人护在身后。
长风疾啸,在耳畔刮起砭骨激响,乐迩冷面霜眉,瞪着台下渐渐增多的人影,眼底如有烈火烛天。
贺进握紧剑鞘上前一步,拔剑,径直对上乐迩震怒的眼神:“罪孽深重、死有余辜的恶人,的确不能仅以一死相偿。乐狗贼,不知你最中意哪种刑具,我等乐意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