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奴_作者:水杯珠(197)

2020-01-30 水杯珠

    风盎然,夜阑珊,帘影,人影……恣意纠缠。

    白玉攥紧陈丑奴衣襟,把人推开,额头抵在他冒着胡茬的下巴上,陈丑奴低头又来,白玉扬头,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再亲我就走不动了……”

    白玉睨着他深邃的眼睛,像求饶,也像是挑衅。

    陈丑奴胸膛起伏,隐忍片刻,把人横抱起来,往屋外而去。

    ***

    夜还在,雾蒙蒙的院落里一片萧飒湿气,几丛凋敝的秋海棠耷拉在树下,风一吹,跌落莹然露水。

    陈丑奴抱着白玉,径直离开院落,走向人烟寥寥的后山。

    巡逻在各条甬道里的侍卫瞪大眼睛,随后默契地把脸偏到一边,等到那巍然的人影彻底走远,方又不约而同地展眼望去……

    初冬的白昼来得很晚,两人穿过晨雾,抵达后山,在漫天匝地的芒草丛里坐下。坡外仍是漆黑的夜阑,残月斜挂在天边,不声不言。

    白玉抱住陈丑奴手臂,靠在他肩头,望那轮黯淡的月。

    “你的秘密是什么?”白玉忽然道。

    陈丑奴一怔,转头对上她明亮的眼睛,回味过来。

    她坦白了自己,而他还没来得及。

    “她是我母亲,”陈丑奴握住白玉微凉的手,继而又十指相扣,“也是我梦里的那个女人。”

    白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他戴着面具,眼睫又浓密纤长,一垂下来后,她便无法再去探究他的情绪。

    “是她?”她只好直截去问。

    “是她。”他点头。

    坡外的风有些大,丛丛芒草飒飒而动,凋零的银白花绒飞入天空,又纷纷飘落。也许是一种缘分,也许也只是对于那个梦魇的单纯的憎恶,从听到赵弗这个名字开始,陈丑奴的心就再也没有平静过。

    他来灵山,暂居镜花水月,在深夜的枫林里,误打误撞和赵弗相遇,目睹了她脸上的惊惶失措,也目睹了她眼睛里的胆怯清醒。

    她认得他,她并没有疯。

    这是第一眼起,陈丑奴就产生的念头。

    “她以为我是孽种。”陈丑奴望着黛蓝的天,残月隐下去,如沉入一潭死水。他的眼睛也像沉入了死水里,失去了生气。“就是那些……羞辱她的人,留下的孽种。”

    白玉的手攥紧,心脏也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了似的,有些窒息。尽管她知道结果并不是。

    赵弗用剪刀在陈丑奴脸上划下去时,他只有二十天大。二十天大的婴孩,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尚未长开,眉眼,嘴鼻,还更无一丝属于赵弗和乐华的痕迹。

    照料赵弗的仆妇把这婴孩抱在怀中,边哄边笑:“要不是亲眼瞧着夫人您生下来,我都不敢信这是您跟尊主的孩子!”

    侍奉床畔的两个小丫鬟跟着笑,断珠一样的笑声噼里啪啦地砸在赵弗耳边,像成千上万只利爪撕拉着她的头皮。

    乐华因公务离殿,一月方归,是夜,大雪飘零,赵弗在婴儿床边点燃一根蜡烛,取来簸箕里的剪刀,对着那张熟睡的脸伸下去……

    仆妇被撕心裂肺的啼哭惊醒,睡眼惺忪地赶至内室,烛火幽微,一架小摇床被赵弗按在手下,淋漓的血自藤条隙里漏出,滴溅在地,滴答,滴答……

    仆妇瞪大双目,盯向襁褓内,魂飞魄散。

    “这不是我儿……”赵弗拿剪尖抵着婴孩伤痕累累的脸,幽冷的声音如从地狱里钻出的风。

    仆妇被这“风”撩倒在地。

    大雪纷飞,朔风的尖啸席卷在窗外,婴孩的嚎啕席卷在窗内,赵弗把血淋淋的剪刀往地上一扔,继而抓起床里那个襁褓,丢进仆妇怀中。

    仆妇失声惊叫,怔怔盯着怀里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四肢僵冷如铁。

    “拿去做掉,另寻个孩子回来。”赵弗立在幽幽惨惨的烛影后,一张脸模糊不清,“办干净些。”

    ……

    一个月后,乐华回殿,五十多天的孩子玉雪可爱,笑起来时,一双眼睛灿如繁星,他喜上眉梢:“小孩果然一天一个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