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脸人不想他这般上火,迭声道:“息怒息怒,洞庭剑宗屹立江湖多年,群英荟萃,乃是湖广一带少有的名门,无论如何,都不至有‘罪有应得’一说。只是……荀大哥可知,眼下这人人喊杀的大魔头许攸同,当年也是剑宗一员哪……”
虬髯汉惊得须毛一颤:“那、那她还对剑宗下此毒手?!”惊完又道:“不对,剑宗历来只收男徒,不收女徒,许攸同这毒妇怎可能拜入剑宗门下?!”
长脸人目中精光微闪,低声道:“这便是剑宗遭逢此难的症结所在了……”
另三人一时屏气噤声,便连陈丑奴也给这高深莫测的一句慨叹勾得竖起了耳根。
只听那人说道:“剑宗掌门顾竞师从三十年前名动天下的东山居士,自在洞庭开创门户的第一天起,前去求艺者便如过江之鲫。三年之后,洞庭剑宗名声大噪,一时群英云集,大有与上京藏剑山庄分庭抗礼之势。可就在第四年,顾竞突然与他师妹赵弗恩义两断,整个人性情大改,宗门内从此不肯再收一名女徒,便连已经收入门下的,也因屡遭体罚,或主动或被迫地离开了剑宗……”
“这许攸同哪,乃是癸丑那年拜于剑宗门下的小弟子,她自小嗜剑,又生性张狂,所行无忌,于是女扮男装,假冒他人之名,参加了那年的剑宗会选。说来她也确有几分本事,一路过关斩将,顺利登上了剑宗新弟子名册,且在宗门一待,就是足足四年之久……”
“只可惜,到第五年,她终究被人告发,遭掌教提鞭审讯。顾竞听闻此事,勃然大怒,立刻命人将许攸同绑于试炼台七星柱下,严刑拷问。唉,其实,如若那时许攸同低头认罪,至多是被顾竞废除武功,逐出师门,剑宗后日也不至于遭此一难,然而……”
长脸人欲言而止,脸上神色愈发晦暗,虬髯汉忍不住追问道:“然而什么?”
“然而过刚易折,”长脸人沉沉一叹,眼底却掖着微妙之色,“许攸同宁死不肯认下自己女扮男装的欺诈之行,最终惹得顾竞大发雷霆,下令将她当众扒光,如此,她那女儿之身,纵使不认,也是大白于天下了!……”
虬髯汉听到这里,双眉一耸,便连边上始终沉默的另一酒客也“啧”一下,两眼放出光来:“当众扒光?精光?”
长脸人点头:“精光。”
那人又“啧”一声,嘴角险些有口水溢下。
虬髯汉这边亦没好到哪儿去:“那岂不是……一个剑宗的男人都、都瞧见了?”
长脸人撇唇:“瞧见了,上至掌门、掌教,下至书童、小厮,总共四十三人……”
虬髯汉一惊:“等等,四十三人?那岂不就是——”
长脸人笑:“不错。就是上个月被许攸同剜去双目、砍去右手的那四十三人。”
虬髯汉与边上那人俱是一震。
陈丑奴握着手里的茶杯,眸色昏沉。
长脸人道:“顾竞命人将许攸同扒光之后,又吩咐门下弟子上前,一人将许攸同抽上一鞭,以儆效尤。据说,许攸同不过挨到第二十鞭,就已经血肉模糊,昏死过去,可顾竞仍不解气,硬是压着剩余弟子将鞭刑施完,这才把许攸同的经脉挑断,命人扔下了山……”
“当时,正是寒冬腊月,次日一早,洞庭便大雪封天,剑宗上下都以为许攸同八成得死,纵使不死,醒来后,肯定也要去寻死,哪里会想到,这人的命竟硬得跟铁一样……”
“那场雪融后,许攸同便消失了,这一消失,便是足足六年。六年后,许攸同脱胎换骨,也不知是从哪儿习来一身邪门功夫,返回岳州后,声东击西,使尽阴招,前后不到半个月,便把当年四十三人的双眼挖尽,右腕砍尽……就连掌门顾竟,都不曾幸免,现在的剑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一群人疯的疯,傻的傻,寻死的寻死,叫天的叫天……名震中原的一大名门哪,如今,只是个乌烟瘴气的废人窝……哎,说他们‘罪有应得’吧,确乎也谈不上,但‘咎由自取’总是合该的,毕竟那许攸同心肠何等之刻毒,当年惩而不杀,可不就是自埋祸患?当日,但凡有一人当机立断,直接结果此人,剑宗也不至于遭今日这一难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