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学士听了默想一阵才道:“你奏对也无甚错漏处。若说太上皇对你全无心结那是虚话,不过你奏对与在养心殿里一般无二,也是你聪明处。”
见林如海虚心静听,沈学士接着道:“太上皇毕竟是掌了一辈子权柄的人,又刚经了义忠亲王之事,担心自己不得善终,不肯放下权柄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当今那里嘛,”说着微笑抚须:“也是聪明人。”
不聪明也不会事事向太上皇请教,不管太上皇是好脸还是冷面下次仍是问政不辍。林如海听了有茅塞顿开之感:“当今是在藏拙?”
沈学士点了点头:“所以你表忠心当今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敢明白。你也不必灰心,我看那吏部左侍郎之位可期。虽然不如太上皇所说可以再升一升,你只按自己所说,一心办差便是,当今总能发现你的好处。”
林如海的心这才算是放下,不过还是问了一句:“那太上皇那里?”
“太上皇、太上皇,”沈学士轻笑一声:“太上忘情,你怎么忘了。”
这才是三朝老臣!
林如海自然知道太上忘情,语出世说新语,本是晋朝王戎子亡后答友人之语“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沈学士在此时用这一句,显然不是觉得太上皇能忘记义忠亲王之事,而是太上皇即担了太上之名,明面上就不能计较此事。
至于背地里,他老人家已经退居大明宫,有政令也得借当今之口传出。现在当今权柄不显要事事做顺从状,可时日一长此消彼涨,当今阳奉阴违之事也就不远。到时太上皇再想处置林如海,也得看当今愿意不愿意。
所以沈学士才让林如海一心办差——不让当今看到他的能力,人家凭什么为他父子龌龊?
“多谢太师提点,如海明白了。”林如海郑重起身向着沈学士深施一礼。沈学士摆手道:“你又外道。我知道任儿的本事,若没你帮衬着,他那知府之位也接不了那么顺利。你即进京,故旧与同年也可走动起来。”沈学士又提点一句。
没错,沈任升知府的旨意早已经下到扬州,也的确是林如海出主意、出关系,才让沈任无风无波地把扬州府顺利攥到了手里。
“是,原本如海怕自己会得不是,不敢与故旧同年多联系,怕牵连了人家。若是得了职位,自然要走动。至于承之接知府之事,也是承之自己早有准备,此次杨森的罪证多出于承之之手。”林如海不敢居功。
沈学士也不与他客套,见正事说完便向他道:“老太太说来与你也是族亲,即是头次上门也可见一见。”。
林如海忙道:“如海冒昧登门,并未……”
沈学士自己已经起身,是要亲自带着林如海去拜沈老太太的意思:“都说让人不要客套。你该与你那个学生学一学,最是放肆无赖,喜欢的东西没有他不磨到手的。”
林如海听了本想说自己会教训沈越,话出口前已经清醒过来,眼前这位老人说的是抱怨的话,却是眉开眼笑的表情,谁都看得出他老人家很享受这种被重孙依赖的感觉。
林如海便也凑趣道:“我的东西也没少被他讹去,偏他还理由甚多。”
沈越从国子监放学之后,就听门子说林如海到访。他知道林如海今日进宫面圣,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让林如海上沈家求援,问明此时林如海还有晚晖院,连跑带颠地就冲了过去。
进屋子也顾不得向沈学士与沈老太太请安,急急地向林如海问道:“先生可是遇到什么为难之事?”
沈学士笑向林如海道:“他确是与你这位先生同心。”
林如海不好沉下脸,对沈越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的规矩礼仪呢?”
红梅上前接了沈越的书包,沈越向沈学士与沈老太太、沈太太请罪道:“是孙子失礼了,请太爷责罚。”
沈学士微微一笑,只看向自己的老妻,沈老太太见了林如海也是心情起伏,又见沈越对着林如海如此关心,必是林如海有待他好处才如此,笑着让他起身:“你先生今日进宫你担心他也是有的,尊师重教是你的好处,可责罚你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