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轻轻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让宽哥儿别多话,这是别人家的规矩,许是与自己家中不同。可宽哥儿以为黛玉也是不赞同,便点了点头,觉得还是姐姐知道自己的心意。黛玉见他点头,又觉得他是明白了自己的警告,也就转头听大人们说话。
一时三春姐妹先至,进屋后向着长辈请安,给贾敏见礼。贾敏早知府里各房人头,每人都送了表礼,不过是惜春最重、探春最轻、迎春居中,这与往日来府里的客人送的一模一样的表礼不同,三姐妹不由面面相觑。
又见还有一对姐弟,三春便知是姑母的儿女,一起看向王熙凤。凤姐站起身子,拉了迎春的手到黛玉面前:“这是姑母家的表妹,比妹妹小三岁,妹妹要好生照顾她。”
黛玉姐弟又站起来,大家称姐呼妹唤弟,很是扰攘了一阵,就算是贾母脸上也带出了些笑容,又问去寻贾宝玉的丫头:“宝玉怎么还没过来?”
鸳鸯已经听小丫头说过,有些为难地向贾母道:“二老爷正考校宝玉的功课,小丫头没敢进书房。”
贾赦噗嗤笑了一声,看贾敏一眼也不多说,自己端起茶来要喝。贾琏见了小声劝道:“老爷还用着药呢,这茶还是少饮的好,最是解药性的。”
“老子喝口——”贾赦正准备骂贾琏多事,被贾母如刀一样的眼神给瞪了回去,不情不愿地将茶杯推到小几之上,又骂贾母房里的丫头:“怎么服侍老太太的?琏儿一个男子都知道吃药的人不该用茶,你们还要给老太太上茶,可见服侍得不精心。明日务必把老太太房里的丫头都换了。”
鸳鸯等人听贾赦第二次提换人的话,都知他必是真起了换人的心思,全都向着贾母跪了下去。别说贾母好不容易露出的笑容不见了,就是贾敏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这哪叫归宁,分明是进了是非窝。
“大哥,”贾敏无奈地向着贾赦道:“这些丫头老太太也用顺了手,还是由着老太太自己安排吧。”
贾母听贾敏向着自己,也是一拍炕桌:“你平日不请安也就算了,好容易来荣庆堂一回,就要把我身边的人都打发了,是想着打发了她们,好摆布我不成?”
贾赦先听贾敏之言还算面色平静,等听贾母指责自己,就要站起来,却身子无力,双手扶着椅子把手挣了两挣,到底没能撑起,颓然坐在原地向贾母道:
“老太太这话让我做儿子的无立足之地了。我所以不能前来给老太太请安,是因为自己就病得七死八活的,生怕再过了病气给老太太,那才是大不孝。至于这些丫头们,怎么处置了她们就是要摆布老太太?”
“难道这些丫头服侍得真用心?若是用心的话,也不能老太太病了这些日子,竟然没一个找琏儿说再给老太太换个太医的。还不知道劝着老太太清静养身,天天拿府里的事儿说与老太太,让老太太心火一直下不去。”
转头向着贾琏与王熙凤道:“这府现在是你们夫妻的了,别说老太太,就是你老子我也是混吃等死呢。这规矩你们也该重新立起来,要不见个丫头你们还得叫姐姐,你们是主子还是她们是主子?”
贾琏夫妻听了只能唯唯,贾敏却不得不想这话怎么与林如海昨日所言暗合。再看老太太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模样,不得不再向贾赦劝道:“大哥还是等我走后再处置家事吧。”
贾赦做出很听劝的样子:“是,是,妹妹好不容易归宁,我也是怕这些不开眼的奴才得罪了妹妹,才多说两句。”
下头还跪着一地的人,贾敏向老太太进言:“老太太还是让她们起来吧,咱们娘们好生说话。”贾母用力拍自己胸脯几下,呜呜地哭了出来:“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有什么能说的?”
贾敏也知刚才贾赦口口声声说这府就是贾琏夫妻的,又说他自己已经混吃等死,才是贾母最不想听到的话。现在府里竟然诸人离心到如此地步,光看看也让贾敏心寒。
可是高堂白白哀哀有声,身为人女的贾敏不能不劝:“大哥也是一心替老太太着想,只他从来不大会说话,老太太快别和他一般见识。若是老太太因此伤怀,大哥更该无地自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