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学士亲自上前扶起林如海:“你也是关心则乱,若不是视越儿如亲子,也不会为他着急上火。我刚才说过,我与他祖父都很感激你。”
林如海满脸羞愧:“如海愧对太爷。越儿是如海的学生,教导他本是如海份内之事。不想今日竟然,竟然,如海自己还要修身、修心。”
沈学士微微一笑:“那小子自己还是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却不知早已经众目睽睽。”
林如海跟着点头:“这却由不得他了。”想出这样的主意来,着实该好好教训几板子。
沈学士拍拍林如海的肩膀:“我也不知道他的性子是怎么长的,做起事来之周全、细心,就是大人也不及他。若说都是你教导之力,可内宅之事他也一样精通,这个不说是你,就是任儿也一样不能。”
“对上外人,看着礼貌周到,不是相交多时的,会一直周到下去,也只是礼貌周到。人若惹了他,他头次也总会让一让,第二次却绝不留手,竟然比些做官几年的人还老辣。”
沈越借着沈尚书与林如海之力,让那个李郎中轻易外任,还有当年王子腾明升暗降之事,隐隐也有沈越的影子,沈学士暗中都是知道的。这种对敌不留余地的做法,别人看来有些过狠,做过大学士的沈学士却觉得是成为权臣该有的手段。
有能为、得圣意、心细、胆大、手狠!想成为一个权臣,这几样缺一不可。
没错,沈家教导子弟,并不教导他们做直臣,因为直臣容易触怒皇帝,也不要求子弟一定要做忠臣,因为忠臣容易自身不保甚至连累家人。他们要做的,是权臣。只有做了权臣,才能更好地保护家人、保护宗族。
这也是沈家一向不站队只忠于坐在龙椅之上那个人的原因——能坐上龙椅的,往往是斗争最终胜利者。跟着胜利者走,获取最大利益的可能性更大。哪怕暂时如沈信、沈任这样没露出头角也不要紧——沈尚书位高,沈学士名显,自有沈信沈任出头之日。
林如海随着沈学士的话一直点头,老人家说的没错,正是沈越第一次的退让,会让人觉得他心怀宽大,不计较小事,忽略了他第二次之后的动作:“如海自认从父亲去世后自己也算沉稳,在他这个年纪时却不如他。”
沈学士听了微微一笑:“焉知不是他心有依仗?”
这话林如海不用思索也能明白,沈越只要犯事,没有不与自己和沈尚书说的时候。正是他这种事事依赖,不知沈尚书如何感想,林如海却是每次帮他善后之后,才小惩一二。
“这无赖的性子。”林如海脸上露出了晚宴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沈学士还笑:“他还年幼,做出这样的事情别人只有心疼的,不大会计较。就是宫中贵人也只觉得真性情难得。”不然沈越能在宫中混的如鱼得水?
林如海想起圣人几次对自己说过,不要逼沈越太过,中不中一甲都一样为国效力之语,向沈学士道:“听他之意,倒有心入翰林院呢。”
这个沈学士倒是头一次听说——沈尚书不是没向沈学士汇报过沈越不再抗拒入仕,沈学士还怕他只甘于窝在内务府做一辈子供奉,现在听他想入翰林如何能不欢喜?向林如海道:“非翰林不入阁,虽然只是臣下悄悄传言,可自开朝经来几无例外。”
“只怕太上皇那里不愿意。”林如海想到太上皇虽然这些年御用的是李熙,可也没忘了沈越,时不常的还是叫他进宫做画,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沈学士也想到了:“这却无妨,慢慢图谋便是。只他这科举还要与超儿一起,你意下如何?”
林如海自是领命:“如此打磨他两年,就是资历也可熬上一熬。只是如此一来,承之进京之事?”祖、父、子皆登高位掌实权,本朝不是没有,却不多。
“在直隶寻个地方,离京中一日可回,也没什么差别。”家中出了可塑之才,让明显有些平庸的暂时避让一下,在沈学士看来不是什么大事。
林如海至此疑窦全消,便想请辞回府。沈学士向着门外放大了声音:“去看看二公子在什么地方?”
外头刚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有脚步传来:“孙子来给太爷请安。”正是沈越的声音,倒引的沈学士与林如海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