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慈似乎等这句话等了很久,闻言仰起脸来,十分谦虚礼让,语气里又满是小心翼翼地表示自己配得上姜冬沉的意味,轻声道:“是……宗主。姜二夫人可不要笑话我,我自知才疏学浅,也是得人所助才居高位。”
穆敛闻言十分惊讶,心道简直不可思议。而女人毕竟最懂女人,穆敛能品出这几句话的分量,不露山不露水,很给原慈面子,只温柔笑笑道:“不会,英雄不问出处,年少之辈也尽出人才。我是有些感慨,当年你家来听学,我记得你总往阿沉这儿跑,那时候那么点一个小姑娘,如今竟已是宗主了。”
原慈暗暗松了口气,又为这份温柔心中隐隐动容,感动的不行。坐入正殿客席,穆敛自然不去坐主位,而是先去原慈身边坐下,聊闲话一般地道:“阿沉那孩子,总到处乱跑,该叫他向你学学,别荒废了课业才是。”
原慈忙摆手,刚要措辞推脱,穆敛望了她一眼,竟有些无奈地笑了:“别紧张啊,我随口说说的,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过阿沉现在这样,很好。他性子过于沉稳,而且他小时候那件事你应是知道的,自那以后,越发不爱讲话,每日开口说出的字,一只手也数的来。现在长大了,遇见很好的朋友,性子开朗了不少,你看他,连家也少回。”
原慈没听出穆敛用意何在,虚心请教道:“姜二夫人何出此言?”
穆敛仍然是笑,不过从目光到语气满是一中身为人母的温和慈爱,自豪有之,欣慰有之,转眼望向原慈道:“去年他交了个朋友,说来你许是不知,是年家的年却升。自从和那孩子走到一块儿以后,便再也不独来独往了,时常会笑,甚至常和我打趣。我最喜欢看到阿沉这个样子,不再阴郁沉闷,而像任何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却升那孩子带给他的改变,实在让我大喜过望。”
原慈听她提年却升,一时摸不清情况,想不通这是知道年却升和姜冬沉的事还是不知道年却升和姜冬沉的事,于是便没开口,听穆敛接着往下讲。
“现在他们两个人在外面落居,前两日我还和长夫人一起去看过,那两人过的有声有色的。开始我怕他们两位男子不会照顾自己,担心的不行,谁知竟是我小看他们了。那屋子里里外外,好得很呢。——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穆敛招手唤来几个家仆,吩咐他们添了茶水,一边笑道,“由着他去吧,愿意久居在外,和却升在一块,我是很放心的,他过得开心也就是了,不是我生拉硬拽就带的回来的。啊,抱歉,原姑娘,光我在顾自说了,忘记问你,此行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原慈笑了一下,突然就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打了千千万万遍的腹稿似乎全被那句“不是我生拉硬拽就带的回来的”打散了。穆敛见她如此神情,心中更加清明,站起身道:“这样,你先坐着,我失陪一会儿,传声去唤阿沉来,叫你们两个交谈,可好?”
思来想去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原慈一点头:“那便有劳姜二夫人了。”
穆敛望了她一眼,笑笑转过身去,出了正殿。
年却升一转眼到了姜家,落地在离正门还有百八十步远的林径上,或许是因为阮阮怕他冒冒失失坏事,多给他几步路思考的时间。
显然年却升有些冲动,几乎是小跑到姜家的大门,可能是那几步路显了灵,年却升跑到门口,猛地刹住了脚步。
守门的弟子吓了一跳,看清来人,舒了口气道:“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有外人要硬闯进来。年公子,四公子上午就回来了,你怎么才到这儿。”
年却升把满脸的戾气收了一收,转过头道:“今年你们家来客人了?”
“是呀。来了一群姑娘,二夫人亲自出来接的,似乎她们曾经认识。打头那姑娘我看着也眼熟的很。听她们讲话,不知是叫林什么还是原什么……年公子,怎么了?”
年却升朝里面望了一眼,再心焦气躁也被一句“二夫人亲自出来接的”浇醒了。于是勉强笑笑道:“没事,我就来这儿走走,先不进去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等那些姑娘走了,交给你家四公子,但不必说我来过。他问起来,就说是一只猫送来的。”
守门弟子觉得自己听错了:“……猫?”
“你没听错。”年却升退了两步,轻叹口气道,“切记,不要说我来过,多谢了。”
那弟子还来不及叫他,年却升就不知从什么地方开了一扇门,离开了。
回到千欢渡,年却升就坐在床上,开始不动声色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