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折翡拉着他的手,缓缓摇了摇头:“想利用‘小师叔’杀楚珩只能有一次,他帮过清和,我欠他一个人情,更何况他是诉樰的儿子,我不想亲自对他出手,既然明昱没能杀得了他,那就再没机会向漓山东君动手了。叶见微一直在鹿水没走,就是因为我触到他底线了,我想如何报仇他不会管,但漓山的人我不能再动,叶星珲当然更不能动,你与叶见微也算是故友,你杀他的儿子,想什么呢,孟小六。”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孟池奕的眼眶里溢出来,“孟小六”个字好像又让他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他们都还年轻,阿燕还不是燕折翡,洱翡也不是鹿水,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是最好的样子。
他心里忽然升腾起难以自已的强烈恨意,恨那些人的该死,也恨自己的无能:“那就苏朗!我只在乎你,其他人都无所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年近半百的千雍城城主喉咙里发出困兽一般绝望的声音,终于就那么哭出来了。
燕折翡闭上了眼睛,时光似乎过去了很久,他的脸色终于恢复如常,扶着孟池奕的手缓缓站了起来:“放心,在那些人血债血偿之前,我不会死的。”
他顿了顿,嘴里喃喃:“池奕……我信人有来生,所以我不想你的手里染太多血,这些冤孽与恶果我一个人背就够了,我不想你和我一样。”
再不等孟池奕开口,他迅速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又成为了冷心冷性的千雍境主燕折翡:“我们该去鹿水了,叶见微在等我。”
*
在鹿水停了几日后,一行人便分了道,凌烨带着楚珩回了帝都,叶书离启程前去宜山书院,而苏朗与星珲又留了数日,在鹿水陵园为明远小师叔修整了陵墓,而后才坐船出发,在三日后华灯初上的傍晚,终于来到了苏朗的家,昌州颖海城。
九州一直流传着一句老话——不来颖海,就不算真的领略过繁华。
星珲从前对这句话总是将信将疑,此刻真正来到颖海城下,才知道,无论是中宛之交的安繁城还是澜江明珠潋滟城,亦或者是昌州州城锦都,所有的软红香土在颖海不夜城面前,全都黯然失色。
八街九陌,人头攒动,车如水马似龙,大片通明的灯盏在暗夜里绽放如烟火,金碧楼台在璀璨华灯下接连天河,一眼望不到尽头。
颖海,就是“繁华”的代名词。
刚刚进了城,就有人驾着宝马雕车一路朝他们驶来,驾车的小厮看见苏朗,堪堪勒住马,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眉梢眼角都写着兴奋:“二公子回来了!夫人和大公子在府里备了宴,说要为您二位接风洗尘!”
苏朗笑着拍拍小厮的肩:“父亲到颖海了吗?”
“还没”,小厮摇摇头:“公爷来了信,说是晚些时日回来,应当能赶上老国公大寿。”
苏朗的爷爷,老颖国公苏淮,七十大寿将近,苏朗自然要回颖海城,同时却也是不动声色地回来昌州,查探定康周氏香料船和定康水路的好机会。周氏的船虽不从颖海城港口入,可怎么也是在东海上走,只要在东海,其中藏的那点猫腻他早晚会查清。苏朗想起定康周氏与江锦城敬王之间似有若无的暗中牵连,眯了眯眼睛。
小厮的话将他的思绪牵了回来,苏朗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一言难尽,隐隐还带着几分嫌弃:“我三弟怎么又要生了?”
星珲在旁边听得一愣,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三弟?生?”
“嗯,我三弟,苏大宝。”苏朗无奈地叹了口气,愁得眉间蹙起一道痕迹,拉着星珲上了马车,嘴里还嘀嘀咕咕:“我爹娘的心肝宝贝蛋,金贵的很,我都比不上。”
星珲一头雾水。
马车沿着长街朝颖国公府驶去,星珲忽然想起一件比苏朗三弟生不生更紧要的事:“我第一次来你家,却没带拜礼,不行不行,我们先别去国公府,得先……”
苏朗打断了他的话,在星珲耳边啄了一口:“放心,只要你人来了就好,家里从不讲究那些客套虚礼,倒是苏大宝……算了,反正也是只认吃不认人,到家随便敷衍一下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