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沧海_作者:枫桥婉(77)

2020-02-10 枫桥婉

    暗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案子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天下所有的寒门学子都在看着,势必不能再派个士族出身的去查,否则无论结果如何,恐怕都难服众。届时若是有心人操纵舆论,后果不堪设想。

    但昌州却又是世家大族最为集中的地方,昌州九城,除却州城锦都不为士族著姓的地望外,定康周氏,广陵叶氏,宜崇萧氏,裕春韩氏,颖海苏氏,各个拎出来都是能让九州震上三震的世家大族。

    各方势力太过错综复杂,只一个家世不显的裴元德是压不住的,光昌州掌政州牧、掌军总督就是二品大员了,还有昌州的世家爵爷、贵胄嫡脉,万一这些人也牵扯其中,他拿什么压?

    必须有一个实际够身份,又在表面上官职高不过裴元德的人帮他压阵,以看得清昌州这汪深潭里的水向,但旁人轻易也插不进昌州的势力去,天子手边信得过又能抽得开身派去昌州的就只韩澄邈和苏朗,韩澄邈为人沉默冷峻,不甚适合,能去的就只一个苏朗。

    至于叶星珲,其实是听说苏朗要去昌州,自己请命跟去的。漓山从来避世,最避世家纠葛,所以漓山自身绝不会牵扯进昌州州试舞弊中去,那么叶星珲愿意去,自然百利无害,以他的身份和背后的势力,走到大胤九州哪里都不会被小觑,尤其如今出现了第六位大乘,漓山的态度和立场就更不容忽视了。

    另外的四名天子影卫则是天子放在裴元德手里的保命令箭,帝王凶器,以血止血,以杀止杀,无人敢拦,但同时却也是架在裴元德头上的一把刀。钦差与地方勾结的不是没有,毕竟人人都有姓氏和家族。世家大族最是懂得,金钱权力欲望软肋都可以轻易瓦解人的意志,万一真的有什么,天子不得不防。

    昌州锦都路远,他们一行的去途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宁昌两州交界,他们在驿馆修整,还未来得及归置,星珲就先见着了个熟人——特地来寻他的漓山水镜台首座长老,他吓得脸色一白,马上往苏朗身后躲,连片衣角都不敢露。

    然而言老却不是来抓星珲回去的,抚了抚胡须,亲自给星珲斟了杯淡茶,当着苏朗的面,带了句东都境主的话:“莫怕,境主说了,此番不罚少主,只是有句话要问少主,此为宁昌之交,在此回头还不晚,少主可要回漓山?”

    苏朗的心霎时一凛,星珲从苏朗背后探出头来,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老眼里只有淡淡的笑意和慈爱,他沉默了一会,握了一下苏朗的手,走到案前坐下,将那杯淡茶慢慢喝了,看着长老的眼睛:“不了,请言老帮我转告父亲,就说我有分寸,不会轻易湿了衣角。”

    言老闻言笑了笑,轻轻摇摇头:“你啊,你都已经处在水中了,何止是湿了衣角?”也不等星珲再说话,又道:“境主让我带八个字给少主,世不可避,但凭于心。”

    星珲微微怔愣:“可……”

    “星珲啊,在水中的早不止是你一个人了,漓山也早就在了。”言老知道星珲想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你自小聪慧,还不明白吗?”

    他放下手里的掌门令:“你父亲说,去岁你过生辰没回来,你长大了,出门在外总要带点儿东西傍身,你大师兄借过你一柄剑,现下你父亲再借给你一柄剑,算作是生辰礼,这两把剑,望尔慎之。”

    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星珲一眼,方才起身朝外走去:“暗涛将涌,沧海横流,观无可观,避无可避,任凭于心,但凭于心。”

    星珲看着言老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他离开漓山来帝都的那一日,父亲东都境主与师兄叶书离给他说的话。

    暗涛将涌,沧海横流,其实早就没有谁再能独善其身,坐壁上观了,踏上去往帝都这条路的从来都不止是他一个人,还有整个漓山。

    如果漓山真的想一直避下去,他根本从一开始就不会去帝都了。

    他与楚珩不一样,入帝都的可以只是钟离楚氏的楚珩,而不是漓山的东君。但是他,不能只是叶星珲啊。

    “你是漓山少主,身后是整个一叶孤城。”

    “帝都水深,不要轻易湿了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