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了个花招骗走那些个年轻的进士生员,季云崔赔着笑脸恭送他们离去,他目送着那群衣饰光鲜手段龌龊的少年走远,还未及转身,忽听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道谢。
“多谢。”
那是季云崔与沈孟虞时隔五载的重逢,他亲眼看见从来只在云中行走的少年被人恶毒地推入泥泞,他从泥泞中爬起来,背着一身重振家族的重担,顶着无数因嫉生仇的视线,他在这不易居的帝京中艰难自保,逆风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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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身体底子不好,经脉骨骼又早已定型,已过了习武的年纪。你若是想跟我从头学起,怕是付出十分辛苦还不如旁人万一,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哪怕我只能学到旁人万一,但日后兴许这万一能救我一命,只要能多一个防身保命的法子,我都得去尝试。”
“错了,不对,你这儿再……你这儿怎么肿得这么高?出什么事了?”
“不是,是我昨天练的时候太投入,一不小心把自己抓狠了,不碍事。”
“你这可不止是把自己抓狠了,你是恨不得把自己都大卸八块了吧。得得得,明日我给你带罐药油来,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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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怎么手脚就这么僵呢?一入水跟块木头似的,要不是我看着不对救了你,恐怕如今尸体都要浮起来了。你到底是多想不开要学凫水啊?”
“不是想不开,而是为了保命。你不该那么着急救我的,我觉得还能坚持一会儿。”
“坚持什么?坚持像块铁石一样沉到水底吗?让你学换气你又不学,一口气再长能长到哪去?你这是在故意折腾我吧?”
“不是。一口气已是我潜入水中的极限,若是三番四次入水,我真得受不住。”
“既然这是你们族中落下的毛病,那你平日里注意远离水边就是了,何必要勉强自己受这个苦?”
“因为这是我们沈家的软肋啊……我只有一条命,能少让旁人握住一个把柄是一个,我不能重蹈覆辙,我必须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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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细皮嫩肉风吹就倒的弱质文人,却偏偏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即使落得一身青肿血痕,也只是缩回房中独自上药,从不轻易将伤口示人。
明明是见水就晕畏水成疾的天生心病,却偏偏逼着自己学习闭气凫水,即使有数次差点淹死,也还要一次又一次地扎进水中,深埋一切恐惧。
明明是孤身一人重回这天翻地覆的金陵城中,受尽欺辱冷眼,却偏偏挣扎着以蚍蜉之力布下罗网,试图撼动这天下最坚固的大树。
并非不自量力,而是为了身上的责任,他必须这么做。
这就是沈孟虞。
“这是我所了解的沈孟虞,你还想知道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塞个回忆杀的陶瓷刀。
有关新科进士被狎昵的情节是参考之前明代的一个传奇故事,有原型。
如果对少妇先前经历想了解更多的,可以回头去看蕉石夜话和琼林少傅两章,本章回忆就是承接琼林宴的~
第59章 炙手可热
他还想知道什么?
听到季云崔发问,方祈猛地回过神来。他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手背落下时带走几枚珍珠,他努力控制住不让更多珍珠从眼中滑出来,只是垂着头,哑着嗓子低声道:“没……没有了,谢谢季大哥。”
他其实是不敢再继续问下去了。
“没什么好谢的,谁让你也是我喜欢的小弟呢,”季云崔适时拍拍方祈肩膀,体贴地递上帕子,佯装轻松地调侃道,“只要你别告诉那家伙这些都是我告诉你的就好,他若是知道我把他的老底都揭给你了,怕不是明日就要先上门找我算账了。”
方祈没有听出季云崔话里有话,但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安慰的意思。他感激地接过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拭去眼中的泪水,吸吸鼻子,只认真点点头,起身向季云崔告辞。
“季大哥你放心,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不会乱说的。”
“我知道要怎么帮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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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崔认得的那名补玉师傅浸淫玉石一辈子,技术精湛,补出的玉器天衣无缝,新旧粗巧,和原来一模一样。然而这位师傅美中不足的一点,便是做起活来慢得仿佛老牛推磨,一枚小小的带钩都要补上十天半月,方祈虽然有心早日完璧归赵,然而他不敢催促大师动手,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按照规矩留下酬劳,约定等十五日后再来取钩。
沈孟虞得知此事,倒也没说什么。冬至圜丘祭天,他将那枚蟠螭带钩重新系回腰间,虽则又被眼尖的谢勤之看到,故意磕碜,然而他的嘲讽只说了一句便鸣金收兵,夹着尾巴溜回队中,其前后变脸速度之快,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