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大兄?”
“嗯?”沈孟虞回过神来。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正犹豫着想开口说点什么,冷不防身后东厢突然一声门响,却是方祈在细蕊的协助下整理好了仪容,风风火火地跑出来想要催沈孟虞出门。
这一声门响也解救了陷在尴尬境地的沈仲禹。
他下意识地越过沈孟虞,向他背后的那一排厢房看去,他在看到那个穿着兄长旧衣、比自己略矮半个头的少年身形时迷惑地眨眨眼,继而倒吸一口冷气,脸上只剩下震惊。
沈仲禹还未来得及扶着树干站直身子,那厢方祈也看见了他这个不速之客,他的视线在沈仲禹和沈孟虞的脸上逡巡了一圈,先一步出言询问。
他问的对象不是沈仲禹,而是沈孟虞:“你弟弟来了?”
“嗯,”方祈这一问虽是横插一脚,但也恰好让沈孟虞得以顺理成章地摆脱尴尬。他暗地里松了口气,将内心复杂的感情暂且放置到角落里,出声为二人引见,“这是我二弟,名唤仲禹。仲禹,这是方小侠。”
方祈的余光悄悄在沈仲禹长衫遮盖下的右腿上停了一下,脸上漾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我叫方祈,求福的祈,我没有字,你直接这样唤我就好啦。”
沈仲禹少年老成,在家中也只顾着埋头苦读,甚少交游,不意今日碰到方祈这样一个热情的少年,他震惊的表情僵了一瞬,反应过来时沉稳的面具碎开一角,磕磕巴巴地与他见礼。
“呃……我字文命,你……你也可以唤我仲禹。”
“好的,仲禹兄!”
方祈平日在宫中与松烟他们称兄道弟的习惯了,见沈仲禹这般好说话,便也学着书里大侠的样子豪气干云地一拱手,算作回礼。
他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认了个兄弟?沈仲禹哑然,他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方祈的脸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拗过心中那一丝好奇,上前拉过沈孟虞就想去一边说话。
“大兄,方……”
只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门外沈安已套好马车,隔着院墙高声询问沈孟虞是否启程,再晚些怕会误了宫宴时辰。
沈孟虞今日入宫赴宴,实是另有正事。故他虽也想与弟弟赏灯观月,一叙家常,却奈何分身乏术,只能择事先安排好的路子走下去。
“稍候片刻。”沈孟虞拍拍二弟肩膀,打断他的话,扬声应了沈安一句。
他回到廊下,认真叮嘱章伯和沈平几句,让他们好生照顾沈仲禹,一切琐事等他从宫里回来再说。
如此这般匆匆交代了几句,沈孟虞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他来不及和沈仲禹多说几句,只得轻唤方祈一声,带着他上了马车,急得连发髻都未束好。
“仲禹兄,晚点我带宫里的月饼回来给你们吃!”
方祈坐在缓缓前行的马车上,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与沈仲禹挥手作别。
时值黄昏,蓝衫少年倚门而立的身影缓缓融入这一片曛然的秋色中。直到转过沈家所在巷口,拐上甘泉坊主街,方祈的眼中再也看不见沈仲禹凝视着他们二人、若有所思的脸庞,他这才放下车帘,乖乖缩回车中,看向正在用簪子束发的沈孟虞。
“偏了一点,再往上一点,诶呀不对不对,再往下一点,还是不对……”
沈孟虞面前没有铜镜,只能凭感觉挽起长发,方祈自告奋勇地充当半个镜子,然而他指指点点了半天,沈孟虞的动作总与他的指点背道而驰,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委屈一下膝头黄金,将沈孟虞放在身边的锦盒挪到一边,跪在他身后帮他挽发。
平日里方祈的发髻大都是细蕊帮他梳的,故沈孟虞在他蹿到自己身后时下意识地朝边上挪开几分,生怕自己的头发被他一双辣手摧残,反而更加凌乱。
然而车内空间狭小,他就是想躲也躲不到哪儿去。就在沈孟虞打算让沈安停车,自己下车去街边寻一碗水来照着束发时,方祈却突然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抽出发簪,咬牙切齿地低声警告。
“别动!动坏了我可不负责!”
方祈好心想帮沈孟虞束发,谁料这人不仅不领情,还到处躲他,情急之下也只能用上些许气力,先制住沈孟虞再说。
沈孟虞察觉到方祈手上动作娴熟灵巧,身上便是一顿:“你会束发?”
“会啊,这不是很简单嘛,我又不傻。”方祈见他不动,也收了力气,两手于发间协作穿行,有条不紊。
沈孟虞奇怪:“那你为何每次还要细蕊帮你?”
“为何?”方祈回答地理直气壮,一点都不觉惭愧,“因为我懒啊。”
“……”沈孟虞无语,只能勉强相信方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