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满不在乎道:“难道从运河走就没有风险了吗? ”
韩若壁道:“也不是,不过总该比海上风险小些。”
“想要没有风险?可以啊,从陆地上用牛车拉着粮食走好了,只可惜路途遥远,拉的粮食怕都不够拖车的老牛一路上吃的。”王直手一摊,道:“对比各种方式,至少可以得出一条结论,那就是风险越大,利益也越大。实际上,现下,连我们私人都能造出足以对抗一般风浪的海船,何况一声令下就可动用全国物力的朝廷?方才,你也说了,昔年三宝太监纵横海上,什么样的风浪没经历过,不都安然无恙吗?所以,如果想把粮食从江南运到北京,从海路走并非不行,只要用的海船足够大,并且保证沿着近岸的路线航行,就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再说,年年修长城,修运河,堆成山的银子好似流水一样花了出去,与之相比,新建一批大型海船的花费是翻几番再带个拐弯也比不上的。更不要说这些海船在不运粮食的时候,还能出海进行贸易,帮大明朝挣回无数银钱。”
韩若壁听得目瞪口呆,都不知他的脑子里哪来的这些奇思怪想。
用力吞了口吐沫,王直又慷慨激昂道:“依我看,咱们大明朝若再继续这般有出账无进账,无论国力怎么强、家底怎么厚,也迟早会被掏空的......”
突然间,只听见外面‘呜呜呜’地吹起了号角。
黄芩、韩若壁都不禁一阵紧张,以为出了什么事。王直却眉毛一挑,笑着跳起身来,道:“哈,老大他们回来了,正好,咱们一起去迎一迎。”
当下,黄芩、韩若壁和包器随着王直一同迎了出去,直到刚才他们下船的岸滩边。
只见,一艘巨大的海船已稳稳地停泊在那里。
黄芩第一次瞧见如此巨大的海船,简直都瞧傻了。
须知,他虽然久居毗邻大运河的高邮,也去过浩浩荡荡的沅江,算是看惯了各类船只之人,但河上、江上的船与这种海上的船比起来,当真是小巫见大巫,袖珍到了极致。
以前,黄芩见到过的最大的船,船身长度不超过六十步。可现在,停在他面前的这艘船,却绝对是一个‘庞然大物’,前后长度至少有一百五六十步,左右宽度估计也要有超过五十步了,甲板上宽敞得简直可以跑马。九根高高耸立在船上的桅杆,每一根都比一个壮汉的腰还要粗。现时,桅杆上的十二面船帆都已经降落了下来,但仍可想象得出,当船帆全部升起,被比江、河上强劲不知多少倍的海风鼓动张开时,这艘‘庞然大物’在海面航行的速度,怕是比樊良湖上的蜈蚣快艇还要快上好几倍吧。
这艘巨大无比的船旁边还泊着三艘海船,但大小、规模都只有这艘船的一半左右。
岸滩边,老周已经带领着一票兄弟排开队列,等着迎候四位当家的了。
此时,最大的那艘船上,大部船员已经下船了,正前前后后地往岸上来,但仍有几人留在船上忙忙碌碌地收拾着什么。下船的人中,为首的是高高矮矮的四条汉子。不消说,他们就是这‘五龙船’的四位首领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四肢短、脖子短,皮肤黝黑,筋骨强健,体格厚实的中年人。他的脑袋上一根头发也没有,而且像被用油打磨过一样锃亮发光,显得颇为突出。只瞧他昂首阔步的姿态,以及顾盼之间眼光中闪动的厉芒,就知不是寻常之辈。
走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身材高瘦,稍微有点儿驼背,脸色阴鸷的黑衣人。这人长了一双眯缝眼,眼下有很重的眼袋,硕大的鹰钩鼻子几乎压到了上唇。他的两只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一双眼睛往四处转个不停,看起来应该是很不好打交道的那种人。
跟在他后面的二人,有不少相似之处。首先,他们的身形相近,俱是又高又壮,远看仿佛两座铁塔。并且由于长年在海上行船,头上无有遮蔽,他们的皮肤已被晒得如同黑炭一般。其次,他们的衣着打扮也差不多,上身都穿着露出膀子的粗布背心,胳膊上那一块块高高隆起的肌肉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像缎子般幽幽的光芒,漂亮极了。再次,他们的走路姿势也没什么区别,都是挺着胸,昂着头,一副精气神十足的样子。这二人的不同之处只在于脸上。左手的这人,生就一张国字脸,狮鼻阔口,虽算不上英俊,但好歹五官周整。而右手的这位,则长了一张大饼脸,脸上的鼻子、眼睛、嘴巴全挤在了中间,像是完全没能好好利用那片宽阔的天地一般,因而形成了一副相当寒碜、丑陋、凶恶,以至于瞧上一眼就叫人顿生厌恶的面貌。